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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政变之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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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绿萌芽,花香四溢。

这是阿娜丝塔第一次感到力竭。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人类这一边,倒地不起,被梅莎轻柔地抱进怀里。后来又被人挪回床上。

当天夜里,她在梦中听见力量在说话。

细细的,轻轻的。

恍惚中,阿娜丝塔有种错觉,好像这声音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先前太嘈杂,她不够静心,所以才没能发觉。

她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村庄的夜晚很安静,也很黑,梅莎坐在一张矮凳上,趴睡在她床边。月光洒落到梅莎身上,这位妇人已经很老了,皱纹爬满全身,阿娜丝塔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床,温柔地抚摸老人鬓边白发。

……那声音在这时又来了。

听得久了,这种细细轻轻的念叨变得更加清楚。

阿娜丝塔晃晃脑袋,想将缠绕不去的声音赶走,可是她后来才知道——怎么可能赶走呢?

当她使用这股力量之时,祂就已注视到她。

逃不掉,也不必逃。

神祗的注视是对她的重视,祂的话语是她的福音,去感受,去倾听,去体会。吾神慈悲,吾神慈悲……

一周后,阿娜丝塔疯了。

先认为阿娜丝塔生病的是梅莎,这位老妇人断定阿娜丝塔得了癔症,要求劳里去外头找个医生、学士,什么都好。报酬由梅莎自己出,她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就是要用在这个时候。

“梅莎,你知道那不可能。”劳里被倔强的老妇人逼得无奈,“阿娜是个精灵,至少是半个精灵,她还会那种力量……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对她的——吊死、烧死、折磨死。阿娜会被他们逼死的。”

“但阿娜,阿娜不对劲。”

梅莎说:“我陪了她大半辈子,我知道她不对劲。”

“我看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啊。”劳里纳闷。

“总之——”

门忽然开了。

她们的争执在女孩的推门而入后终止。

两个老人局促地看她,阿娜丝塔奇怪回望。

“你们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了?”女孩还像从前那般,有些无奈地回问。

梅莎和劳里暗中互扯衣角,面上露出微笑。

一切都好似往常。

那天夜里,有人听见奇怪动静。

悉悉索索响了好久,被养在外头的狗却半点不吭声。等到声音安静好久,那人端起榔头出去打量,发现圈栏里有一只被咬死的鸡。

鸡头垂在一边,身子被随意地咬开,羽毛落了一地,血肉淋漓。

但肉没怎么吃,这让怀疑是野狼作祟的村民很是疑惑。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娜丝塔,精灵女孩的表情恍惚了一阵,仓促应下。

野兽入侵的事情依然隔三岔五地发生。

村民自力更生,开始尝试逮住那头畜生。夜里有人轮班值守,于是很快的,她们发现了那只野兽的踪迹,更准确地说,她们直接在羊圈里撞见啃食牲畜的存在——

那是倍受信赖的半精灵女巫,阿娜丝塔。

梅莎的话得到印证。

当村民握着草叉、榔头齐齐围上,在羊圈里看见摁倒母羊,如野兽般埋首撕扯生肉的阿娜丝塔时,所有人都认为阿娜丝塔是得了癔症。

她生病了。

也许是从未被撞见过现场,阿娜丝塔在梅莎的注视下第一次从疯狂里自主清醒。可怜的女孩满眼泪水,要求人们把自己捆起来。

可她清醒的越来越少,更多时候,梅莎只能看见她疯疯癫癫念叨神明的模样。她会突然地发出大笑,也会畏缩地躲在墙角,她经常会喊饿,嚎啊嚎啊,再也不像从前。并且开始变得攻击人,连梅莎也不放过,老人因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于是村民只好将她关在屋内,被女孩照料长大的新铁匠打了铁链,沉默地为她上了锁。

阿娜丝塔就看着她们,带着宽和又浅淡的微笑。

“把我锁起来吧,把我锁起来。”她轻轻地叹息,“我很抱歉。”

在最后,女孩和年老的妇人对望,目光落在妇人受伤的手上,隐隐有些闪烁。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梅莎能读懂女孩眸中的哀伤。

那间锁着女巫的房间总是会有奇怪的声音,久而久之,小孩们不再靠近,只剩下村民隔一段时间就捧来牲畜新鲜的血。她们见过阿娜丝塔糟蹋过的那些牲畜,从来不见少肉,只有血液横飞。村民们以为只要给够鲜血,阿娜丝塔的病就会好。

可女巫还是女巫,她之所以能被凡人锁住,只是因为心甘情愿。

当她震怒时,恐怕也只有另一个女巫才能对抗。

某个夜里,阿娜丝塔逃了。

她手上只剩下半截铁链,又一次翻入羊圈残杀那些可怜的牲畜。这一回,她没有用自己的手,而是某种更高深神秘的力量。

她几乎浑身沾满了血,乱蓬蓬的棕色头发在血中变得深红,红得耀眼。

那双眼,村民们从来没见过比这更瘆人的眼,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阿娜丝塔了。

她们开始害怕地后退。

只有梅莎还扑了上去。

“阿娜,阿娜,是我啊。”老妇人紧紧地抱住女孩,渴望将她再次唤醒。

然而红发女孩的头被妇人埋入颈间,只闻到了皮肤之下新鲜涌动的血。她很饿,她很渴,手慢慢爬上对方的后背,试探性地抚摸,妇人没有挣扎,只满怀期待地看过去。

于是那双期翼的眼终结在此刻。

阿娜丝塔的手隔空捏碎内里的心脏,在神秘力量之下,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没有正在触碰脏器,可那触感却清晰地反映在指尖,粘腻,柔软。

梅莎死了。

女孩正如老妇人期盼的那样清醒过来,入目只剩下对方黯淡的目光。

梅莎的手在弥留之际一度抬起,似乎想替女孩擦去脸颊的血。她没有做到,在那之前手就无力垂下。

梅莎死了,死在我手中。

阿娜丝塔再也没经历过这么绝望的时刻。

别啊,别啊。她尝试将魔力灌入妇人体内,应该能做到的。在意识深处,她相信力量能完成这种奇迹,可是妇人的身体一如摔破的茶缸,这边倾倒,那边流出,没有保留。

别离开我啊。

呓语密密麻麻地围绕身边,阿娜丝塔跪下了,抱着梅莎逐渐冰凉的身体,意识毫无抵抗地崩溃。

阿娜丝塔彻底疯了。

村民不愿也不敢吊死她,还是劳里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话:

“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罢。”

这位不服老的强壮樵夫终于有了老人的模样,她憔悴极了,望着逐渐泛白的天边,叹息道:“就今天吧,送阿娜走。”

红发女孩毫无抗拒地被牵引到旧日森林外,有一只羊作为食物,伴随她一同被驱赶进森林里。

村民们一直望到她的身影隐没进森林黑暗的树荫下,才彻底放下心。劳里没有去送,她要为梅莎雕一座碑,和花种一起埋在她的坟上。

女孩走过一段无光阴暗的路后,眼前再次出现阳光。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呓语里忘却姓名,仅剩深深地悔过,能让她依稀记得还有两件事:梅莎,和那本不该拯救的草场。

可惜到了最后,连脑海里的记忆都不再精准,开始随意地拼接拼凑。她再也想不起来梅莎,只有偶尔望向草地时会恍惚片刻。

女孩在森林的最深处遇到一座塔,还有一本书。她读不懂书上的字,但本能地知道与神有关,与神秘的力量有关,她用自己的血照着绘画书页上相同的图案,杀死了一头要吃自己的棕熊,然后用熊皮复活了它。

在那一天,她不知为何哭了很久。

往后日子就只有平静,直到很久之后,森林里竟然走进了一个人,女人。

披着熊皮的红发女孩抬起头,女人看着她,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草场……

她记得这个。

于是女孩回:“梅多。”

女人眼中有看不懂的怜惜,牵起她的手。

“你也能感觉到那种力量吧,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女巫。你是被驱逐进来的吗?我是自己进来的,我不想再在人类里待着了,听说旧日森林另一边还有些传说生物存在,我打算去那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看起来好狼狈,是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感到饥饿。

而此时,世上最香甜的食物就摆在她的面前,一举一动都飘来一种难以忘怀的香气。

她肚子叫了,她饥肠辘辘。

紧接着,女人从此再没机会将她带出森林了——

梅多吃了她。

……

“这就是关于那座森林,关于那座位于你们国土西境偏远地区森林的……一则小故事。”朱莉将残酷的结局温柔道来。

安娜盯着女人那头不大明亮的红发,“这是真的?”

一圈圈捆住小腿的绑带猛地收紧,安娜忍住痛呼,她眼中的厌恶一晃而过,很快恢复平静。

朱莉笑吟吟地望着安娜。

“谁知道呢。”女人不承认也不否认,暧昧地回复道,“也许这只是我编出来的,只是一个拿来骗小孩子的恐怖故事。强大的力量,却是拽人下深渊的魔鬼……谁知道呢。”

朱莉更换好绑带,留下餐点就走了。临走前,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指尖划过女孩脸颊,在下巴处轻勾。

“过两天就要到伦港补充物质,你可别走丢了。”

门无声地闭合。

安娜沉默地看向自身。

走丢?

这样一副伤腿,她能怎么逃跑?

身心还沉浸在朱莉说的故事中,安娜看着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次想起其古代历史中那道被记载的歌谣。这道歌谣真得是闲来编出的吗?还是说是过去历史对当下人的一种委婉警告?

“呓语是祂的赐福,是祂的天灾,祂选之人方能获其力量,铸就辉煌……”

安娜在心里默诵出最后一句。

——亦化作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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