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华轻车熟路,魂体穿越拦路的赵景诚。
冷冽的气息压上前,阴风舔舐过每一寸肌肤,感官触感在挤压的空间中无限放大。
赵景诚鸦睫轻颤,受不住,退了一步。
压抑下乱跳的心脏,赵景诚再抬眼时,何江华已经飘远了。
赵景诚望着何江华消失在楼道的背影,缓缓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民间把行走于人鬼两界成为“通灵”,也叫“过阴”,像他这种过阴人,平日里做法能请来些牛头马面,就算很有逼格了。
正经阴差日理万机,除非有难除的厉鬼才会显身。
他不知道马老爷花了多少手段,能贿赂上阴差帮忙办冥婚,可如今马家的僵尸老祖都碎得拼不起来了,这何江华这只阴差中的顶级上司,地府里的顶级牛马还跟着自己做什么?
想到些什么,赵景诚瞬间面色铁青。
来到四楼,赵景诚把钥匙插入锈迹板板的锁孔,一声沉重的“咔哒”声。
客厅一览无余,茶几、椅子、柜子以及占据了客厅三分之一的沙发,沙发上的保护罩凝固了那些泛黄的时间,成簇的牡丹依旧鲜艳。好像能想象出来,男孩捧书躺在沙发上,望着老旧到无法播放的电视机,眨巴眼,静静地发呆,只有电风扇嗡嗡地回应屋外的夏蝉。等黄昏,等黑夜,等下一个清晨。
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屋子里,会很孤独吧?
赵景诚侧身,就见何江华正悠哉悠哉,八卦地打量他的房屋,手里还端着不知何时买的咖啡。
房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何江华摇晃着咖啡杯,水晃动发出声响,抬眼静静地端详他。
赵景诚背一寒,突然意识到,他不该进门的。
压迫中,他不自觉退了一步,后背就直接抵在墙上,肩头伤口疼痛侵入骨髓。
咔哒。
防盗门自动关上,把赵景诚的逃生路捻作齑粉。
门外传来邻居卖菜回来的声响,只是他不会想到,仅一门之隔,一人一鬼相持。
室内一片寂静,赵景诚不甘示弱地对视,汗珠却浸润了掌心的血符。
直到邻居入户,阴冷的压迫感也离去。
何江华长腿一迈,优雅自如地落座沙发,全然忘了这是赵景诚的家。
赵景诚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大人可曾听过“私闯民宅”一词?”
何江华笑吟吟:“别喊得那么生分。”
赵景诚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回路,思绪一下子被带着走:“那喊什么?”
何江华认真思索:“何同学?华华?小华宝宝?”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赵景诚的脸上,嗓音如鬼魅般引诱,“或者……你想怎么喊都成。”
赵景诚冷淡恭维:“官老爷,我家庙小,左转不送。”
“别这样嘛,你是过阴人,我是阴差,大家也算是同事。”何江华微凉的唇轻勾,看着神色古怪的赵景诚朝北面细微作揖。
何江华话锋一转:“这位美丽的准新娘,我看你近日面色红润,似是红鸾星动,不如就来场说嫁就嫁的相亲……”
昨日不堪的记忆被勾起,赵景诚先是一怔,随即咬牙切齿:“慢走,不送。”
何江华双手交叠胸前,如同最激情的成功学演讲者:“顾客的旨意就是我们的使命,顾客的爱情就是我们的精神食粮,无论是偏执阴湿男鬼,清冷禁欲之花,还是又苏又撩奶狗,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统统给你拿下!”
赵景诚头痛欲裂,冷冽的话语从薄唇挤出:“地府很缺钱吗,需要一个阴差来干媒婆的活?”
何江华饮一口浓郁的咖啡:“最近经济下行。”
赵景诚满脸质疑,又难掩一丝好奇:“经济下行会影响地府?”
何江华语气认真:“经济下行,生人兼职好几份工,都没时间烧钱祭祖了。手底下的鬼没钱,我们这群当官的也没得捞。”
如果忽视他挑逗小孩的眼神的话。
赵景诚垂下了眼帘:“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我是天煞孤星。”
注孤生。
判官不可能看不出。
室内空气陡然凝滞,屋外的八哥从泛黄的窗户纸飞过,划出优雅的弧线。
阳光洒在男人半透明的面容上,没留下阴影。何江华笑不达眼底,指尖在半空中描摹赵景诚凹凸的轮廓,说得漫不经心:“或许,你突然就时来运转了呢?”
赵景诚冷漠:“那我可得求神拜佛,把时运转去财神那。”
何江华垂眸,发丝耷拉着像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兮兮道:“老板,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宁愿把赚钱的机给别个,都不愿关照我?”
赵景诚斜睨:“是,并且祝愿组织上把你丢去撒哈拉沙漠,让你十七八年都做不成一单生意。”
何江华眼眸微眯,突然腾起一阵阴风,漫不经心磨过赵景诚脆弱的脖颈。
赵景诚眼神闪过懊恼,咬了嘴唇。
他呼吸放轻得很轻,看着何江华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寒意从脚底窜上。
面无表情的何江华叫人不可自抑地恐惧,那对碧绿鬼眸里闪烁危险光芒,隐隐压制着不可说的情绪,比赵景诚曾经遇见的任何一只鬼都要可怖,窒息的疼痛收紧他的心脏。
就在赵景诚阖眸等死的前一刻,忽然,耳畔溢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