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刺痛。
赵景诚垂下眼,是香灰落在了虎口上。
他下意识手抖一下,绛红色缎面袖口如流水淌落,露出一节病态霜白的手腕,悬挂着的银镯上雕刻并蒂莲花。
他头上也蒙着一层红罩子,柔顺垂落。
他愣了几秒,恍然发觉周身已闻不到祠堂里的香火味,四周安静得可怕。
赵景诚就是再迟钝,再想有个家,也反应过来了,好气又好笑,请演员编个大舞台,就为了诓他?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值得人费尽心思的。
赵景诚撩下红罩子,面色骤然铁青。
室内只有一豆烛火,幽幽昏暗,白纸剪出“囍”字贴满室内陈设,糊了新纸的格子窗紧闭,潮湿的水汽从泥土地渗出,褪了漆的供桌上摆着六牲贡品,粗瓷茶盏弥散一股浓醇的酒香。
香炉里残留着金革假衣焚烧过后的白灰,微微呛人。
这就是他梦中的场景!
床榻一阵摇晃,突然脖子上一凉,腥腐的气味压在他身上。
赵景诚呼吸一滞,手往后脖子处摸去,湿凉的液体,油腻腻地令人反胃。
呼吸声更加粗重。
赵景诚屏住呼吸。
呼吸声仍在。
像个气管断了的老人,呵呼,呵呼,用尽全力贪一口气,要把耷拉的老皮吹胀成球。
赵景诚肺里的空气慢慢抽空,却没有逃离,因为不知何时起,床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
老朽的手摸过他的小腿肚,留下泥土的湿气,混杂着腐烂的腥臭。
他后脊背腾升起密密实实的寒意,感受到枯手一路向上游走。
赵景诚一愣神,倏然脸色大变,腿狠蹬一脚!
指甲剥落的枯手缩回床底。
赵景诚趁机起身,牵动了衣服上的金玉珠串,叮铃哐啷闹得人心烦,双腿也被布料束缚住,趔趄了下,于是紧忙半蹲下身子,双手撕裂裙摆。
腿上的触感犹在,他恨不得剁了黑暗中的枯手:“烂骨头的东西,好好的棺材不躺,来摸你老子的蛋!”
房屋内冷寂如冰,他又冲着记忆中的方位狠踹一脚,“悖时玩意,断子绝孙,活着的时候荒淫无耻,死了也没人给你烧钱搞姘头!哪来的胆子猥亵老子!”
床下没了声响,俗话说,恶鬼也怕恶棍,话越脏,鬼就越不敢挑衅。
他取下唯一的蜡烛,奔向木门,推了一下,露出一道不宽不窄的缝,但绝对挤不出去一位成年男子。
透过门缝,依稀可见庭院中累叠的稻杆,梁间悬挂着腊肉,飘溢一股腥臊发霉的陈味。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透过门缝,研究锁的种类。
不难开,只是需要一根细铁丝。
他的肩头忽然一沉。
一只铜绿鼓胀的手从背后伸出,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一股窒息感窜上,整座房屋像海浪中的游船,上下颠倒摇晃!
手中的烛火倒落地面。
黑暗中蓦然打了个响指。
火焰驱散幽暗,赵景诚左手不知何时夹着一张符纸,低声念咒,符纸燃烧速度变缓,光笼罩的范围也在扩大,面前之景崭露头角。
地面散落着褪漆的木块,“新郎”缩在一块木板后,脸上绿褶子耷拉下来,拉得老长。
绿僵尸长毛的黑洞惊恐盯着赵景诚的身后。
那是一条火鞭,原先是赵景诚衣服上的系带。
两双浑浊的眼眸相视,赵景诚面色冷淡,眼底抑制不住流泻乖戾:“本来想饶你一命。”
僵尸头一歪,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屋里的生人是个术士!
而且是能随手化物为法器的高阶术士。
僵尸“呜哇”吼啸,猛然跃起三米高,僵化的老皮撕裂,流出浓黑的液体。它猛然撞向赵景诚,脸上还带着怪异的笑容。
赵景诚火鞭一甩,将其甩飞至石墙上,瘫倒在地。
僵尸面朝上,四肢扭曲地支撑着地,像个蜘蛛一样飞速朝赵景诚奔来。又被甩飞,四肢已经扭曲得不成型,它嘴咧开,涎水滴落到地上,白色的蛆虫痛苦挣扎。
僵尸面色发青,有些部位已经快长出毛来,处于绿僵与毛僵的过度阶段,不再如同猪狗般愚蠢。
它静默地盯了赵景诚片刻,好像意识到它之所以接近不了这个生人,是因为他手上的火鞭。
赵景诚看穿了僵尸的意图,在其如牛皮糖贴上来的那一刻,闪身躲开,又甩了一火鞭!
僵尸喉咙滚动,吐出一口黑色的涎水,涎水还在冒泡蠕动,把供桌腐蚀出一个洞。
这种高阶僵尸皮糙肉厚,没有痛觉,再这么耗下去,赵景诚肯定会先一步体力不支。
而且为防止被它体内的毒液溅到,只能用火焚烧。
他瞥了眼满地碎木,太潮湿,点不燃。
余光略过某个角落时动作猛然定住!
他看见铺着喜被的床旁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