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祈病了。
虽然看起来他身强体壮,一拳能揍飞十个壮汉,可谁也没想到身体如此之脆弱。
第二天一早,当你起身来到小院,就见他稳稳坐在院子里,手里正在拿刀劈竹条。
你走进才发现,他额间隐隐浸透汗珠,面色微微发红,他脸色向来苍白,这一红就格外显眼。
你甚感担忧。
“在做什么?”你走上前弯腰俯身替他遮住太阳,探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面颊,很烫,看来病得不轻。
“背篓。”他答,乖乖仰着头任由你试温度,面色柔和。
你这才注意到地上已经有了半个成型的背篓。
“为什么突然想到编背篓?”你问,“不急,小祈,你病了,额头很烫。”
生病的糜祈没了一身锋芒,说话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他继续编背篓,道:“先前你用的坏了。”
这让你想起来,那时候你的确有一个背篓,糜祈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经常把他装在背篓里。
“对我来说……很急,病不要紧,不用管他,会好的。”
“不要紧!背篓比你的身体还重要吗?”你假装生气,道:“生病了话倒是多的很。”
你一骂,他竟笑起来,眨着大眼睛,眼色柔和无辜地看着你,认错道:“对不起。”
“……妈妈。”
你被这一声极其眷恋的“妈妈”给折腾的没了脾气,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又好笑:“别贫嘴,给我吧,我来编,你好好歇着。”
从他手里接过竹条,你坐下来,专心编背篓,竹条在你手指间灵活跃动,没一会儿就去了大半。糜祈安静地待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你看。
你动作不停,道:“我脸上难不成贴了花。”
“没有。”
“那你干什么一直看我?”
他一顿,回:“记住你的模样。”
“你会忘了我吗?”你好笑道,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侧头看他。
他的模样实在可爱,也可能是你对他有滤镜,哪怕他现在顶着一张俊美成年男子的模样,可打心底里,你还是觉得他是那个软软窝在你怀里撒娇的小孩。
“你走了之后……”记起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他面色依旧不变,道:“那时还太小,确实有些记不太清了。”
听他说这话,你心脏一抽,脑子里开始设想没了你的日子,他那么小,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如何活到现在,越发心疼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又摸摸他的脑袋。
这一摸,你发现不对劲,他衣领口有些许散乱,露出的脖颈处隐隐透着黑气,你怀疑自己眼花,仔细又看了两眼,才问:“能让我看看你的脖子吗?”
他没问你要做什么,就好像你要他的命也能马上给你,点头答应。
你伸手轻轻扒开他衣领一角,这才看清了,他雪白的脖子上,靠近右边锁骨的位置赫然有一道黑色的竖线,那线径直向下延伸,颜色由浅到深,实在触目惊心。
“你……”指尖想碰又不敢碰,你的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口。
想问问他,这是什么,怎么会在你身上,什么时候有的,更想问的,是疼不疼。
可想问的东西那么多,你又惊觉,在他长成的这十几年里,你实在缺失了太多。
人是会变的,哪怕他是你的孩子。
你不知晓他现在经历过什么,爱吃什么,爱做什么,关于他的你一概不知。
你没做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职责,这种想法一瞬间将你裹挟,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缠住心脏,越来越紧,好像说再多,也显得苍白无力。
“咳……”
他突然咳嗽了一声,你回过神来,对上他平静的眼神,心也跟着宁静下来,释然了。
你丢下手里的背篓,拉过他的手,走进屋里,把他摁到床上,掖好被子。
“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乖乖听话。”你认真嘱咐了一番,看他在你的喋喋不休下依然清亮的眼,手动帮他闭上眼睛。
手一松开,他又慢慢睁开眼睛,就那样看着你,也不说话,通红的脸闷在被子里,让人看了心生怜爱。
也许生病后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难受,更是精神上的脆弱。
他在挽留你。
意识到这一点,胸腔被莫名的柔软充斥,你坐到床边,故意恐吓道:“不乖的孩子会被怪物抓走。”
很显然,长大的他已经不会被你口中抓小孩的怪物吓到了,反而赞同地点点头。你撑在床榻边的手被一阵温热覆盖,心一动,你反手握住他的手,弯腰帮他理了理额角凌乱的碎发。
“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给你煎药。”
得到你的承诺,他心安了几分,闭上眼,眉宇间透出几分疲倦,似乎短短几息间就睡熟了。
哪怕是睡着了,手依旧紧紧相握,不肯松开。
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声,你的视线落到他的脸庞,脑子里很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慢慢叹出一口郁闷的气。缓缓来迟的酸涩化作一团雾气,渗透进呼吸,蔓延入肺腑。
你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桌边摆了一碗刚好放到温热的药水,还有一块糖。
面色不改仰头喝完一整碗药,那颗糖被他用纸包好藏起来。
你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被你抓包,他有些仓存地移开视线。
糜祈想尽可能多的留下关于你的一切,当初你的离开措不及防,好像留了很多东西,那间小屋里的一切都是关于你们俩的回忆。可又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他一个。
“张嘴,啊——”你上前,转而掏出另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甜不甜?”
他点头。
“把衣服穿上,外面下雨了,吹风,有些冷。”你叮嘱。
他穿上外衣,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你还是伸手,道:“低头。”
他顺着低头,被你摸着额头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