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
海灵玉和海灵瑶对视一眼,看向他们老爹,异口同声问道:
“爹,谁呀?”
“楚家的三公子——楚行远。”
海灵玉拧了下眉想了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顺手给他爹倒了杯茶,道:
“我听说过这个人,难道他很强?比纵云道的霍寻如何?但是也听说这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他?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好战分子?”
岂料他爹摇了摇头,扇子在胸口晃晃,故作高深的模样还没摆出来,下巴一疼。
“诶诶!囡囡,别扯爹胡子——”
海灵瑶撒开手,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嘟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爹,好好说话,不要学巫族那一套,神神叨叨的听不懂。”
眼看着他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扇子拍在海灵瑶脑袋上,海灵玉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在指尖转转,也没喝,沉思后道:
“阿爹,可是跟那个预言有关?”
海伏鲲挑了下眉梢,看向他儿子,问道:
“这事儿你是从哪听说的?”
海灵玉笑了笑,道:
“您别管,您就说是不是吧?”
海伏鲲点了点海灵玉,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道:
“不错,半年前雪渡屿的大师兄楚归雁和老二楚凤回又去了一趟巫族,这一次有些意外收获。”
海灵玉想了想,有些惊异地说道:
“难不成这命格能改?”
海伏鲲摇了摇头,道:
“能不能改……不好说。但是转机确实出现了。”
“五境大会?”
海伏鲲捏着芭蕉叶的指尖捻了捻,道:
“不一定,确切的来说,是此次中洲之行。”
“什么东西能改命?!”
海灵玉有些惊骇,倒是引得海伏鲲笑了下,同样拿扇子在海灵玉脑袋上轻轻拍了下,道:
“大惊小怪,这世间之人、时、事、物,你还是见的少了。看来中洲一行,确实很有必要。”
海灵玉摸了摸鼻子,道:
“阿爹说的是。”
旁边飘了凄凄凉凉的一句话:
“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我能听得懂的?”
海灵玉和他爹对视一眼后纷纷笑了,海灵玉走过去把他妹妹拉起来,道:
“那就来点儿你听得懂的,考考你《迷魂曲》背完了没?”
“啊?不要——”
“这次大陆之行,是去除妖的,不是去玩儿的,出岛之前你《迷魂曲》必须给我学会。”
“哥我错了嘛,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看着兄妹俩热热闹闹地走远,海伏鲲似想起什么,起身回到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后去了厨房,他亲亲媳妇儿要回来了,得做饭。
北洲·雪渡屿
悬崖上一棵歪脖子老松上,雪衣少年指尖夹着一封红底烫金的信函悠悠地转着。
寒风刺骨,但是山巅上的人跟感觉不到似的穿得轻薄透气,只是旁边的椅子上象征性地放着三件雪色的裘衣。
树下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沉着脸对弈,香炉里悠悠茶香笔直地冲天扬起,和远处的白雪皑皑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啪嗒。”
一子落下,输赢立现。
发上系着绣着飞鸟的白色抹额的青年叹了口气,耳边垂下的指长的白羽跟着他的动作晃动。他道:
“我好歹是兄长,你就不能让让我?都输了多少盘了?一点儿兄长的面子都没有了。”
这抱怨没能让对面端坐的年轻肃穆的脸上有一丝情绪变化,只是撩起袖子,抬手收着颗颗云子,顺口嘲讽:
“你还好意思说是兄长,我让了你三个子你都赢不了。”
楚归雁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
“你那是让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时树上传来一个更嘲讽他的声音:
“大哥,二哥确实让了,这一局下来让了你整整五个子,没想到啊……你这都能输。”
楚归雁气笑了,道:
“停舟,你是不是想挨揍?你睡你的觉,好好的睡醒了看什么棋?去练剑不好吗?难道我不知道吗?至少你可以选择不说。”
少年翻身下树,把手里的信函丢在棋盘上,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后才道:
“我也可以选择不练。”
话音刚落,袖中一枚金色钱币落下,咕噜噜滚落在茶杯边,“当”的一声撞到杯沿后停下,吸引了其主的目光。看向钱币落点后眸色一暗,险些捏碎了手中薄胎的青瓷茶杯。
棋盘上的信函被人两根手指捻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自己丢到了一旁。
“我去还是你去?”
楚凤回看向对面端着一杯热茶喟叹含笑的楚归雁,眸中清冷,但是神情放松,与以往对外那张阎王脸的冷心冷情雁翎剑主浑然不似一人。
楚归雁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想了想,转开视线瞅向旁边盘坐的楚行远,目光在对方眉心小小一粒黑痣上停留了一瞬,茶汤下口,暖心暖胃,才道是:
“我去吧,你看家,拿不定主意的先去问一下小叔,或者几位师长也可以。”
楚凤回点了点头,艰难道:
“……行。”
楚归雁笑笑,安抚似的说道:
“莫慌,只要中洲不搞事情,妖祸不重要。五境大会才是重中之重,但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能者多劳,顺便替我喂一下小狸。”
楚凤回想起那只闹腾的雪狐就头疼,偏这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把捡来的雪狐当闺女养了。
“大师兄,你要不要考虑下把那只狐狸一块儿带走?”
楚归雁笑了,摇了摇头,道:
“不大合适。”
楚凤回拣起手边的最后一子丢进棋篓,把雁翎剑拿在手上,但是没有立时站起来,而是将剑横在腿上,看向旁边的三弟,这才发现对方今天很沉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枚立在桌上的赤金钱币。
“停舟半仙儿,今天又算到什么了?”
楚归雁替楚凤回问了出来。
楚行远拣起钱币吹了吹,高深莫测地小心放回腰间纳宝囊里。
一身雪白的衣袍上墨色远山若隐若现,给一张眉目含情的桃花面平添一股风流和神秘。
尤其是这完犊子玩意儿不说话的时候,那模样还真挺能唬人的。
完犊子玩意儿楚行远摸了摸下巴上隐隐冒出头的胡茬子,道:
“中洲一行,看来会有些意外收获。”
刚说完就是“啪!”一巴掌被人拍了后脑勺,楚行远险些一脑门砸到茶桌上。偏头看见楚归雁一脸从容地收回手,好似刚刚拍了人家后脑勺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停舟,好好说话。”
楚行远(字停舟)抹了把脸,再揉了揉后脑勺,道:
“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楚凤回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楚行远试探着将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啪!”
伸出去的爪子又挨了一巴掌。
楚凤回打完了又继续伸手,这回开了尊口,道:
“把你身上那些神神叨叨的钱币、龟壳、还有你从佛门坑来的签文都给我交出来,不准带去中洲。”
闻言,楚行远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捂着胸口朝着一旁看好戏的楚归雁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道:
“大哥,救命,二哥想杀我,他居然要夺我命根子。”
楚归雁放下茶杯,把手揣进了袖子里,避开了楚行远的求救,只是笑看着楚行远,道:
“停舟,还是交出来吧,雪渡屿丢不起这个人。”
“那是我命根子……”
“你命根子属实是有点多了。”
楚凤回不等楚行远磨磨唧唧的,直接上手掐诀把人定住了,然后伸手从这狗东西的袖袋里,腰封里,还有衣领的暗袋里摸出来一堆卜筮的钱币、龟甲、签文……
最后拍了拍楚行远腰上白底墨山的纳宝囊,道:
“自己拿还是我帮你?”
本来被定身诀定住的人突然就动了,楚归雁挑了下眉,看向楚凤回,果然见他脸色黑了一层。楚归雁一手茶盏端着,一手伸到旁边,在一旁的桐木琴上零零碎碎抹了几个调子,回过头来继续看戏。
楚行远双手捂着腰间的锦囊,一脸悲伤地垂下眸子,道:
“二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是要跟它们过一辈子的,你不要逼我。”
“铮!”的一声,雁翎剑出鞘一指。
楚凤回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
“师弟,你也不要逼我……”
话音刚落,桌上“哗啦啦”落下来一捧多的金色钱币。
楚归雁嘴角一抽,有些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
楚凤回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手痒。
“拿走拿走,趁我没反悔。”
楚行远不迭地说道,转过身背对着棋盘,看着歪脖子树一脸悲意地思考人生。
楚凤回收走了桌上的钱币,踩着薄薄的雪层,手指点了点楚行远的脑袋,披上狐裘离开了。
楚归雁倒了一杯热茶,戳了一下楚行远的肩膀,递给他,问道:
“你对中洲之行怎么看?”
楚行远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歪歪斜斜地靠在桌上,支着一条腿,不明所以。
“什么怎么看?”
“你觉得你要去中洲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楚归雁换了一种问法。
楚行远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
“有多少人知道雪渡屿的大师兄年初去过巫族,就有多少人知道我楚停舟今年一定会去五境大会。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看谁手段高呗。”
“那你还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楚行远抬眸望向对面的雪峰,微微日光落在雪花上,给山峰镀上了一层有些刺眼的光,皑皑雪原,不及眼前这棵歪脖子老松来得好看。
“需要怕的又不是我。再说了,不是说能改我天命的会在中洲出现吗?不去看看我怎么知道……那是一个人,还是一样东西?”
“你想要?”楚归雁问。
楚行远答:
“要,为什么不要?能对我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有想法就好,只管放手去做,师兄们都支持你。”
师兄弟同时放下茶杯,茶杯已空。
相视一笑,眼底尽是含蓄的狂傲。
凛然似寒冬的罡风卷过雪山,被阻隔在山峰上层叠交汇的阵法上,阵法内是青山绿水,繁花似锦。
中洲·四象城
一个墨色劲衣的少年在武场练剑,剑气如虹,姿态凛冽。
“柏离——”
不远处有呼喊声传入耳。
少年收剑回头,一抹同样的墨色闯入眼眸,少年清冷的眉眼顿时浅浅笑开了。
“疏和,你出关了?”
屠疏和眉眼间依旧有愁绪,但是脸上还是笑了,回声道:
“刚出来就被我师傅按在武场揍了一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屠柏离看着发小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唇红齿白的模样眼神微深,顺手替他整理好,道:
“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刚出关不去看你娘,找我干嘛?”
屠疏和脸上一僵,低下头去,问道:
“他们要开五境大会,你知道吗?”
屠柏离理好屠疏和的衣服头发,理了理自己袖子,毫不在意地说:
“知道啊。”
然后看来屠疏和一眼继续说道:
“你想说的不是五境大会,是妖祸吧?”
屠疏和抿紧了唇,半晌忍不住道:
“他们不能这么做……”
“疏和。”
屠柏离打断他,“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太久了……你能护住你娘,我顶多护得住你,再多的,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屠疏和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一身落寞的气质几乎遮不住。
屠柏离便拍拍他的肩膀,拽了他一把,笑道:
“来,跟我练练?看看你这次闭关进步了多少?”
屠疏和扫了一眼屠柏离高出他一个头的身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跟你打。”
屠柏离笑了声,随即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剑,有些饶有兴致地问屠疏和:
“你说,霍家会来人吗?”
屠疏和眉心微蹙,看着屠柏离,“你想问的不是霍家会不会来人,是霍寻会不会来吧?”
屠柏离对上屠疏和不赞同的目光,转身看向旁边的梅花桩,脸上笑意冷淡,“对,我想知道霍寻会不会来,那又如何?这有什么奇怪的。可他敢来吗?”
“五境大会霍家也许会来,但是妖祸,霍寻一定会来。”
屠疏和冷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屠柏离冷了眉眼,一身欺霜赛雪的清冷,衬着眉眼分明的五官,看着极有威严。
“是了……他向来厌恶极了妖族……尤其是……”
压低的声音没有被风带走,在唇齿间流连了一圈又转了回去,连身后的屠疏和也没听见。
“你就不能跟霍寻好好相处吗?那人虽傲气了些,但是都知道霍家家风清正严苛,规矩森严,他便是再有意见明面上也从来都不会下你的脸。霍寻这人从不自找麻烦,更不会对人下暗手,何必每次见面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不可?”
“不会下暗手?”
屠柏离复述一遍这句话,看着发小自然而然的模样心里依旧觉得可笑,只是想起往事顿觉牙疼,霍寻那个人明明阴险得很,那小子藏得是真深呐……
“你想多了,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跟我屠家人都过不去。”
霍寻,屠家,这几乎是不能放在一起的两个词。
屠疏和唇齿几番开合,到底是无法反驳这句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会来的。”
屠疏和只是低声告诉屠柏离一句话,也有可能,他是在告诉自己。
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抬头看向天边,都只觉得天空海阔,未来迢迢。
“这次妖祸……很严重吧?”屠疏和低头问道。
屠柏离看着发小的模样,有些无奈,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收了剑取出两把木剑塞了一把在屠疏和手里,道:
“是严重,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源头。不要紧,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跟着安排做事就是了。来,试试。”
屠疏和深呼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徒然笑开,指尖擦过剑身,压低身体,看着屠柏离道:
“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