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通发泄之后,费铭哭得眼酸鼻子皱,脑袋重重地砸在林时月的肩上。
“对不起。”
他磨蹭她的颈窝,不知道情绪又经历了怎样的转变,突然道起歉来。
“对不起。”
林时月把刚给他裹上,又快滑落的外套拉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费茹,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
费铭一直在道歉,这个喝醉酒的夜晚,他变成一只被关进酒瓶子里,出不来的魔鬼。
哭声渐渐小去。
林时月听到耳畔边略沉的呼吸声,稍一用力,抱着他站了起来。
好在马路和旁边的田地没有高低差,不然她不仅抱不起人,还看不见费铭坐在田里。
费铭不胜酒力,把自己喝到晕乎乎的,坐不了车。
每次林时月没开多久,他就开始在后座闷叫,嗓子里发出要吐不吐的声音。
这是费诺的车,总不好给他弄脏了,乡下加油和洗车的地方也都挺远。
林时月只能停下,找个塑料袋挂在费铭的两只耳朵上,让他埋进塑料袋里吐。
但刚给他挂好,他又不想吐了,侧身躺回后座,很是折磨人。
林时月又不得不把塑料袋给他摘下来。
她怕她的注意力全在开车上,费铭这样挂着塑料袋在后面睡窒息了。
终于,快到家那会儿,林时月看见路边的药店没关,进去买了盒解酒药,出来看见费铭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自己趴在车边吐。
他半个身子掉在外面,脑袋顶就对着一个半人高的环保垃圾桶。
费铭能记得打开车门吐已经很棒了,林时月不指望他再站起来,脑袋拱垃圾桶里吐。
她倒回药店借个了铲子,铲些树下的泥灰倒在费铭的呕吐物上,拿扫帚帮他打扫。一通折腾下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
走进家门,大的小的,全在楼下客厅里坐着,都没睡。
连一贯早睡早起的林孝学都举着旱烟,倚着圆桌发愁。在场还有孩子,这烟他也只是咬着烟嘴解解烦,没有点燃它。
等林时月回来这会儿,林孝学对着费诺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
费铭跟林家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是林娜结婚后难得的大孙子。人不吵闹,懂礼貌,学习又好,林孝学喜欢得紧。
人丢了,他想质问费诺怎么做父亲的,他前妻又是怎么当妈的。
但思前想后,林孝学也只是把这些话过一遍脑子,到底没说出来。
换做他妻子方英华,早就骂起来了。
数一数林娜二婚的时间,不算长,他总不能因为骂女婿影响了女儿和女婿的感情,再导致家庭不和。
林时月背着人进来,倚在木门框上喘气:“诶,怎么都没睡?”
听见声音,几个人齐齐抬头,林娜赶忙起身过来,和费诺一起去接她背上的费诺:“你没回来,哪儿睡得着?”
“费铭这是怎么了?”费诺嗅了嗅,闻到酒气,眉间肉眼可见地皱起来,“怎么喝酒了?”他转向费茹。
“喝酒了?”林孝学咬着烟嘴过来,一看费铭通红的脸,瞬间急了,“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喝酒?”
林娜摸了摸费铭冻冰的脸:“爸,你去给孩子煮碗热汤来。”人多了容易手忙脚乱,她干脆把林孝学支走。
林时月本来还想瞒的,但回来路上,绕后门进来不安全。她背着费铭,没办法上那么高的梯子,只有走前门赌大家都睡了。
眼看瞒不住,费茹上来要开口托盘而出,林时月却问:“叔叔,你联系上宁阿姨了吗?”
费诺被她岔话过去:“没有,她没接,不知道是不是上飞机了。”他比较了解前妻的个性。
“那先把费铭抱上楼休息吧。”林时月对林时曜的方向扬了下头,“过来帮忙。”
林时曜嘟嘟囔囔地就过来了。
“干嘛非要我来?”
“啧。”叫林时月听见,拍了下他脑袋上的毛。
两人一人一边地架着,从林娜费诺手里又把费铭接过来,扶费铭上楼,费茹在他们身后护着,时不时用手抚一抚费铭的后背。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费铭,心里觉着这个动作可能会让他舒服点儿。
走到一半,林时月扶着楼梯扶手转头:“你们把蛋糕拿出来,蜡烛点上,我们一会儿下来给费茹过生。”
费茹抚摸费铭脊背的手一顿,手指弯曲,指甲扣住外套:“还要过吗?”
“当然。”林时月扛着费铭慢慢朝楼上走,“一天不是还没过嘛。”
费茹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客厅的灯关了,只亮着微弱的烛光,但每个人的脸映在烛光里,特别清晰。大人们围坐在圆桌边,瞧见她被林时月推着肩膀下楼,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林娜声音清丽,最好听,便由她起头,带着费诺唱《生日快乐》。
外公年纪大,没怎么唱过这种祝福歌,但很配合地鼓掌。旱烟的铝制烟嘴不在口中,他抿紧黄牙,轻轻哼着。
林时月和林时曜在她身后簇拥着她,带她到桌边。
林时曜起哄:“许愿许愿,梦抽卡十金!”他清楚费茹在玩的每一个游戏。
在酒店里的时候,费铭为了能让她过一个完整圆满的生日,同宁素在包厢里吵了起来。
妈妈买的蛋糕被服务员推进包厢,费铭喝过酒,拉下她的毛绒帽子遮住她的眼睛,跑出酒店。
费茹以为,这会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次生日。
她安慰自己。
一个人的一生很长,总不会次次都很糟糕。
乐观为她的吸引力法则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