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姒楚念早早便醒来了。
许是白天睡得太足了,昨夜他久久没有入眠。
不过睡着之后,倒是没再做梦。
姒楚念洗漱后出门,几只鸟雀便凑过来围着他飞,叽叽喳喳。
他装模做样地责备:“大清早的,小声些。”
一只小巧玲珑的蜂鸟扑扇着翅膀凑近,姒楚念伸手去接。
“少君已经派遣菁殿下过来了,他这几日走不开,没法亲自来看您。”那小鸟叽叽喳喳,但是姒楚念听懂了意思。
他轻轻一笑,“我又不会挑哥哥的理儿,况且阿菁跟着我们跑来跑去,已经够麻烦他们的了。”
“二殿下客气。”姒楚念又听它们说。
“大嫂可好?”
“自从添了小公子,夫人都还好,只是忙些。”一只白鸟叽叽喳喳地回复。
“小公子?”姒楚念惊喜地问道,“大嫂又添了孩子?是女娃还是男娃?”
“殿下竟不知?”一只通体翠绿的鸟儿惊讶地问。
“许是殿下刚飞升,都未来得及告知。”另一只彩色羽毛的灵鸟插嘴。
“小公子是女娃,真身是凤凰,才满四个月。”方才的白鸟道。
姒楚念听完它们说话,带着歉疚的笑,说:“孩子已然降世,我却未来得及送礼,过段时间一定补上。”
一只赤鸟又道:“梵卿神君已经送过啦,当时神君送了两份,特地说明其中一份是替您送的。”
姒楚念听了,心中冒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垂眸笑笑,又问那只赤鸟:“哦?他送了什么?”
赤鸟:“神君送了您雕的一件养灵玉摆件,另外还有一件法器。”
姒楚念想起,当年姚商菁出生时,梵卿也是送了一件法器,而他当时送了一件彩衣,衣服的样式是他亲自设计的,那件衣服可以随着主人的身量变化而变化。
他们这边聊着,梵卿也过来了。
那人还未走近,已经开了口,“这么热闹啊。”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群鸟,一时噤了声,四散到周围的树上,缩着脖子,瞪着眼睛瞅着这边。
梵卿慢悠悠地踱步到至姒楚念身边,煞有介事地环顾一圈,佯装好奇道,“怎么,你们都是鹌鹑吗?”
姒楚念笑着,走到了梵卿身旁,道,“你就饶了它们吧。”
几千年前,姒楚念尚体弱多病,有一次受了寒,突然就发起了高热,那病来得急,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却昏昏沉沉睡不醒。
那天,梵卿见他比平时起得晚,便知姒楚念病了,把了脉,又盯着他喝了药,便让人继续休息。
结果,刚过午时,屋外几只鸟围着窗户,聒噪地叫唤,搅得姒楚念不得安宁。
众鸟原是来传信儿的,也不知道姒楚念病着,于是便将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公子吵醒了。
梵卿闻声过来的时候,姒楚念已经起来了,他双手笼着没系上的大氅,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眼睛无精打采地半睁着,听着众鸟叽叽喳喳。
如今,谁也不记得当年传得是什么信儿了。
不过,他们都记得,过了几天,姒楚念病好些了,梵卿神君“好意”将众鸟邀至百木林中,命老黑当面烤了两只山鸡,分着吃了。
当然,烤得只是山林里普通的野味,与灵物毫无关系。
但是,毕竟都是长翅儿的,这些个灵鸟又没有人形,总归是有点儿胆寒的。
于是,众鸟硬是缩在树上,老老实实,再没敢造次。
“你这可真就冤枉我了,讨哪门子的饶?”
梵卿嗓音含笑,这不疾不徐的一句话,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冤枉。
“罢了,那边有些果子,挺甜的,你们分了吧,回头替我问候一下兄嫂。”姒楚念朝着树下的桌子抬了抬脸,示意树上稀稀落落散着的鸟。
众鸟杂乱地“啾啾”了两声,随即便是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引得枝桠乱晃,惊掉了几片树叶。
梵卿抬头看向树上乱颤的枝桠,目光追寻着一片叶子缓缓下移。
姒楚念笑看着众鸟吃果子,转过头时,正看见梵卿偏头垂着眼。
那人观物时,眼中无悲无喜,向来如此。
姒楚念突然一怔,好像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只是他说不上来到底如何。
“吃早饭去吧。”
姒楚念后知后觉,抬眼应了声“好”,方才奇怪的感觉早已不知踪迹。
饭毕,姚商菁刚好赶来,这孩子好像总是朝气蓬勃的,精力旺盛。
三人依旧是开了阵,落在了蓬莱山下。
曾经有许多年,清道十分流行,不止凡人成仙,就连许多仙、妖、怪也选择清道,毕竟,这是一条很快便可飞升的路。
那时的蓬莱,在清道之中几乎是一个圣地,梵卿记得,这里常有清道仙家集会,山上住着三位神道,皆修清道。
只是,清道太过清心寡欲,后来,越来越多仙道走不通这条路,有的自毁多年功力,有的甚至直接陨落。
再后来,除了凡人出身的仙道之外,选择修清道的仙家也寥寥无几了。
当年山上的三位神道中,一万年前,陨落了一位。还有一位,成了近千年里,备受争议又无人愿意提起的存在。
最后一位,便是怫意神君。
怫意,是迄今为止修清道最为成功的,只是一度未收徒,许是修清道者会尽可能避免一切可能产生的情义。
姒楚韵,是怫意唯一一个徒弟,却并不修清道。
怫意神君陨落前,命姒楚韵在此守候三百年,如今,只剩七日了。
此时三人站在山门处,面对着蜿蜒幽长的石阶,山坡上雾气弥漫,石阶飘渺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