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楚念换了身衣服才出门,看见门口的辛夷花开得正盛。
外面还下着罗面雨,雨丝已经看不见了,也不至于沾湿什么。
潮湿的泥土味此刻正浓,姒楚念很喜欢这种味道。
“公子醒啦?”
姒楚念闻声转头,见一身着褐色衣袍的仙君,那仙君梳着整整齐齐的半披发,头上长着两只漂亮的鹿角。
这仙君手持蒲扇,坐在药炉旁。药炉里尚且安静,其中的药汤许是雨停了之后刚熬上的。
姒楚念见了他,展颜道:“麋棂,好久不见。”
“公子安好。”麋棂笑了,接着说,“公子是要去见帝君和君后吧?他们正在北面厅堂,别让他们等急了,快去吧。”
姒楚念微笑着道了声“好”,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对了,小叶怎么样了?”
“他自回来后便不大有精神,尊上让他安心养息去了。”
“也好。”姒楚念便朝北去了。
厅堂的门大敞着,姒楚念在门外便瞧见了父母。
夫妻二人各自拿着书,身侧的桌子上还摆着几幅卷轴和一些竹简。
听见他的脚步声,二人抬了头。
此时姒楚念已经进了门。
他抬手想要行揖礼,姒媞婼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臂。
姒楚念笑了笑,唤了一声,“娘。”
姒媞婼红着眼睛,道,“怎么又成了这样,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
“好了,”姒楚玄清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姒媞婼的肩,安慰道,“至少平安回来了。”
姒楚念向父亲打了声招呼。
“我和你娘正在查文册,先想办法帮你恢复一下。”姒楚玄清道。
姒楚念自幼几乎一直养在梵卿身边,并不是常伴膝下,但是毕竟生来体弱多病,二人总归心疼,再加上关照得不像其他两个孩子一样多,难免有些愧疚。
其实,像姒楚帝后都没有对策的问题,查典籍一般也难查出来什么了。
“真的要恢复灵神,或许需要去一趟蓬莱。”姒楚念想起了怫意。
“那你也要先歇一歇。”姒媞婼劝道。
姒楚念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正聊着,麋棂来报,说是九霄黄岐殿听闻殿下归来,派遣几名医仙送了些药材。
姒媞婼一贯慈和的桃花眼中泛起丝丝冷意,问道:“他们人呢?”
麋棂恭敬道:“几位医仙送了药材,便离开了,没有入百木林。”
话毕,他身后悬空挪进来几只木箱子,仔细一看,原是几只竹编的小兽在下面抬着。
姒媞婼眼神柔和了几分,并未关心黄岐殿送了什么,只是说:“东西交由你们尊上吧。”
姒楚玄清道:“虽说这黄岐殿一贯不多染指外头的事,但毕竟却尘当初在黄岐殿供职,如今他的重境散了,他们那边有所表示倒也正常。”
麋棂拱手道:“我家尊上说,等下一季的药材落地后,挑拣一些好的,送到黄岐殿,当做是谢礼。”
黄岐殿在九重天上算是一股清流,毕竟是医者,干干净净,本分谨慎。
方才留下东西便离开,也确是没有另外的心思,在座几位心知肚明。
小兽们将箱子抬走,麋棂留下,继续说:“方才司命殿也派了两位仙君过来探望,与医仙们前后脚,不过尊上吩咐过,来人一概不许见公子,小仙便婉辞了。”
姒楚念有些想咳,便喝了一口茶,冷笑道:“他们倒是灵通。”
姒媞婼道:“却尘的重境万年未散,如今你一回来便解开了,六合之内已然传开。”
按规矩,为着避嫌,九重天与三姓九族之间不该相涉过多,比如,三姓九族子弟不得供职于九天,九重天也不该多扰探三姓九族。
但是,三姓九族中常出神道,其间子弟办事也多随性,天庭终归忌惮着,常常有所防备窥探。
麋棂应道:“他们自知理亏,此番被拒之门外,以后也不好再来了。”
姒楚帝后又在苍茯待了半日,便回了长行,毕竟那边是凤凰神族历代栖居之处,路子总归宽一些。
姒楚念喝了药发困,又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时,已近黄昏。
昏黄的日光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变形的窗框,桌子上的花被换过了,放的是蓝葡。
这种花只长在睢山上,香气可以充满整间屋子,但是却很淡很清新,不会让人觉得腻烦。
姒楚念站在桌子旁边,好似很认真地看着那束花。
这种花花瓣很小,生得密集,一串一串坠在花茎上,向下垂着。
他眼底含着笑,随后走到了门外。
推开门便闻见了饭菜的香气,麋棂正在池塘边坐着喂鱼,闻声回头。
“公子饿了吗,饭菜正好熟了。”
“嗯,那便开饭吧。”姒楚念好像很高兴,话音轻快了不少。
不知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下午喝了药的缘故,麋棂觉得他气色好了许多。
麋棂冲着厨房喊了声“老黑”,自己也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朝厨房走过去。
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皮肤偏黑,虎背熊腰的壮汉,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砂锅。
那被唤作“老黑”的人,和姒楚念打了声招呼,随后将砂锅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辛苦了。”姒楚念笑着坐在了桌前石凳上。
麋棂和老黑陆续将几个菜端了出来,摆好了碗筷。
这时,梵卿也从房里出来了。
“可好些了?”他不急不徐地走到桌边,坐在了姒楚念旁边。
“身上轻巧些了。”姒楚念拿起碗,给自己盛了些汤。
“自你下凡,百木林就没开过火了,尝尝他们的手艺,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梵卿带着些开玩笑的意味。
姒楚念已经喝了一口汤,说道,“三十多年没做了啊,倒是比以前还好。”
他抬头见两人还站着,取笑道,“坐下吃饭啊,才多久就生疏了吗?”
两人笑着坐下,麋棂为自己和老黑分别倒了杯茶,随后举杯道,“小仙还是要先恭喜公子,飞升神君。”
梵卿和姒楚念也笑了,跟着举杯,梵卿笑说,“你们倒是讲究。”
几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蓝葡很漂亮。”姒楚念咽下一口汤,道。
“你小的时候,每次上山,都会衔一大把,这些年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喜欢。”梵卿并没有看他,只是缓缓地说着。
麋棂听着二位谈话,想起那时姒楚念还是凤凰真身,没有成年,体型不大,漂亮的翅膀在阳光下显出五彩的颜色。
小凤凰口中衔着一束蓝色的花,直直扑向站在树下的梵卿。
梵卿伸手,接了个满怀,花香扑鼻。
“我们什么时候去蓬莱?”姒楚念问。
梵卿放下筷子,说,“你要是觉得不赶,那就明日。”
“也好,早点解决。”姒楚念答。
麋棂听二位谈正事,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