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雁翎再吃顿,也有些触动。
她不敢置信自己与皇后那样高入云端的人会扯上干系,然而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切,对她身世的昭示又不容她在拒绝承认。
赵桓征内心亦不平静。他与雁翎的相识本来已经足够像个话本里的故事,而若雁翎是皇后当初所诞下的那个私生女,一切又实在太过巧合了。
然而无论雁翎的生父母究竟是谁,
赵桓征示意曹公公好好安慰冯孝惠,自己则带着雁翎离开了这处院子。
冯孝惠拖着雁翎的手迟迟不肯放开,赵桓征上前道:“娘娘请先谢谢,雁翎在孤身边,不会有事。”
冯孝惠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赵桓征,多年来都对她冷眼相待的养子,投向她的眼神里居然是充满了怜悯之意。
曹公公识时务地上前,劝她:“娘娘,咱们先歇歇,奴才伺候您洗一把脸,咱们过一会子下山去。”
冯孝惠只是将含着眼泪的目光投向赵桓征和雁转身的背影。
雁翎快要走远了,又甩开了赵桓征的手,回顾身后,正好对上冯孝惠的双眸。
“这里是我阿娘最后的居所,荒山野岭一贫如洗,还希望皇后娘娘不要逗留太久。我总觉得阿娘的魂灵还要在这里歇息。”
雁翎的话称得上逐客令,无论冯孝惠哭得多么凄惨,雁翎仍然无法将母亲这两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
她心目中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含辛茹苦,在这个小院子里将她艰难带大的阿娘。
雁翎的目光中甚至没有一丝对冯孝惠的垂怜,转头就奔向了赵桓征。
赵桓征看着冯孝惠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
多年名义上的“母子”,冯孝惠对他有栽培有利用,却唯独没有过这样痛彻心扉的真心。他看一眼雁翎,觉得内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是看冯孝惠可怜,他也对曹公公示下:“劳烦公公照顾好母后。”
两个人迈出了小院子,只留下冯孝惠凄惨地看向雁翎走远的地方。
曹公公扶起冯孝惠,既然君上都已经试下他们,不要在此久留,他一个阉人如何能有别的法子再待下去,只好劝慰冯孝惠:“娘娘,咱们该走了……”
赵桓征既然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岭南,想必也有像样的下榻之地,与其陪着皇后在这荒郊野岭,倒不如下山去。
东宫此行必然还有很多亲随,总会安排好皇后的住处,好过他们一行人在小镇上隐姓埋名。
曹公公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悲伤恸哭中的冯孝惠,微微蹙了蹙眉头。
没有人会想到世间居然会有这等巧合的事,雁翎竟然会是冯孝惠的女儿。皇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本来已经十分微妙,这样一重巧合,见识过无数宫闱风浪的曹公公一时竟然也难以预料今后的事态,会向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
临河郡地处岭南,一年之中鲜有萧索的景象。
赵桓征曾与雁翎在此地有过许多轻柔的回忆,如今旧地重游,他还想再牵着雁翎的手沿河观赏。
本来雁翎的心情不错,赵桓征千里迢迢来寻她,却肯诚恳与她说项,而且允诺她继续学医,过逍遥的日子。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有想到今日会经历如此错愕的巧合。
雁翎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冯孝惠所说的那一句“我是你的亲生母亲”的话。
赵桓征命亲随在远处看着,自己拖着失神的雁翎,往运河边芦苇荡畔的小径里走。
雁翎沉默不语,赵桓征便在身边不发一言地跟着。
雁翎不似他在朝堂权力漩涡中翻滚得久了,任何意外都不能让他心里生出多少波澜,即便是听起来这样不可置信的事。
赵桓征惟独担心的是雁翎,面对如此复杂的身世,一时无法接受,于情志上受到什么伤害。
失去雁翎的这段时间,赵桓征已经非常明了自己对于她的感情。
虽然所谓允许她继续在临河和徐宗源胡闹所谓的行医,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但是到底这是赵桓征此生少有的低头。
赵桓征看着碧波荡漾的运河,以及前面失魂落魄只顾着往前走的雁翎,眉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