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这是雁翎第三回见到皇后。
第一次,皇后也是不请自到了秋爽园,只是还不似今天这样气急败坏,一定要给雁翎下马威。
而第二次,是在寿宴上,雁翎看到皇后如何温柔体贴地捧着出身高门的杨大小姐,未来东宫的主人,才知道她原来对人好起来,仅仅是绝美的面容上带着微笑,都如沐春风了。
雁翎跪在那里,心里猜想着为何皇后会对她如此恶劣。按照她的理解,应该是有了心仪的儿媳妇,现在横生出她这样一个枝节,让母子的关系都生了嫌隙。
自然,被这样罚跪又如此挑剔,是很委屈的,但是雁翎更恨的却是赵桓征。
她无意去搅入皇室上流的这些纷争,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但是也只想干净敞亮的活着。
赵桓征现在把她当成个玩意儿,他只要生出对自己厌弃的心,或者哪怕是一丝冷淡疏离,自己都不会再有什么好日子了。
想到这些,雁翎眼眶里起了雾气,泪水积蓄着,就差一点要滑落了。
皇后是来给雁翎下马威的,看她要哭,反而有了收兵的意思。
赵桓征如今和自己疏远,若下手太重,真的伤了他的颜面,让他狠戾起来,倒也不是皇后的初衷。
实际上,她也是没办法,总想做点什么向朝堂和京师的权贵们表现出自己仍在,仍有态度的意思,哪怕是赵桓征正在兴头上的玩物,她也是可以管教的。
“好了,本宫看你也不是包藏祸心的人,今日也不说什么重话了。”冯孝惠指了指徐宗源面色沉凝着捧着的几服药,对雁翎道:“知道太子宠爱你,可是大婚在即,长子若不是嫡出,那便会使整个皇室蒙羞,这几服药你要按时吃,以后等太子妃主持中馈后,若你是个知情识趣的,便可以停了这药,还要看你伺候太子是不是有一份任劳任怨的心才行。”
雁翎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学着宫人们低眉顺眼的模样,领受这一切本来都不属于她的伤害。
“奴婢谨遵娘娘提命。”
随后,冯孝惠心满意足点点头,但也没有让雁翎起身的意思。
一屋子侍者大气不敢出一丁点,皇后发号施令之前,都低着头不吭气,唯恐寻衅的国母这个时候发难,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冯孝惠扯了扯曳地的大红洒金的宫装,施施然起身,忍不住想继续端详端详秋爽园的精致奢华。
这寝室规模并不大,却处处讲究到极致。她自己读书不多,对于文人雅趣,看不懂多少,但是越是不明白越是想看。
她从赵桓征的书案一直晃到雁翎的妆台前,看到了她刚刚被赏赐的一套头面。
“真是精美绝伦。”冯孝惠拿起来端在手里,仔细地审视,在心里感叹:“国库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玉料,她竟然是不知道。”
于是对还跪在中堂的雁翎微微侧目,自己年轻时虽然有杨世延这样的痴心情长剑,命都不要也要和她私会,但却从未体会过帝王恩宠是个什么滋味,看向雁翎低垂的秦首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嫉妒之意。
大概是养育了赵桓征太多年,心里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因为寄托了那个自己死去的女儿的情感在他身上,此刻看到有旁的女人走到这自负之子的心中,她还真的有点婆母对儿媳妇的醋意了。
她放下精美的价值连城的首饰,余光扫过堆放着许多脂粉和首饰的妆奁盒子,却发现一个显然因为老旧平凡而跳脱出来的手绢包。
雁翎把母亲唯一的遗物,那根宫样金簪包在了一个旧手绢里,每日梳妆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
冯孝惠好奇地打开了手绢,一枚已经磨得没有光泽的旧金簪子,看着成分也不怎么纯,与这妆台上赵桓征慷慨又奢靡的赏赐格格不入。
可是冯孝惠把簪子拿在手里,却又觉得有些眼熟,这个制式,这个分量,怎么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或者她进来长出来的白发,是衰老的表征,而另一个显示出她变老的事件,则是她记忆力大不如前了。
她很想问问雁翎,怎么还有这么旧这么俗气的簪子,然而又没有兴趣和一个出身如此卑贱的宠妾聊天,于是便把簪子放下,叫上兰英姑姑与曹公公,摆驾回宫了。
徐宗源蹙着眉头,也跟着皇后的仪仗出了秋爽园,心中对皇后的评价却已经跌落谷底。
他从小就与赵桓征是同窗,见皇后的次数比一般的朝臣多很多,从来只觉得她艳绝后宫,气度雍容,却不知她嗜权如命又愚蠢恶毒的一面。
这样的人,现在一时对诗瑶疼爱热情,也不过只是弄权之策。
没有人比徐宗源更知道汤泉宫那夜发生了什么,这一刻更不由得觉得雁翎实在可怜,差点殒命于浣衣所,现在又被搅入这么一番步步惊心的宫闱斗争。
这也是徐宗源讨厌朝堂的原因所在,生于贵胄之家他没得选,那么只做个济世良医,也比污染了双手去位极人臣要符合他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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