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墓道之后,赫敏向安珀女士原原本本地解释了她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此前,赫敏已经征求过当事人的意见),希格德王后的出现引起了她深切的注意,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巫师,这位被两个晚辈仰赖的长者,虽然也显得惊讶不已,不过很快就能控制住自己。
“首先,我很高兴您信任我们,告诉我们如此重要的秘密,”安珀夫人斟酌地说,“可无底冰湖是一个非常阴森可怕的场所,不仅因为埋葬了许多的尸骨,更因为传说它十分靠近亡者的世界,湖面终年笼罩浓雾,血肉之躯无法抵御那样的寒冷。”
“这一切我一清二楚,”希格德王后平静地说,“所以我打算独自前往,履行我的责任。”
吃惊的不止赫敏和芙蓉,安珀夫人严肃地看着她:“一个人?您如果没有过分低估其中的凶险,就是打算一去不回。”
“或许您瞧不上我们的能力,”芙蓉低声道。
“可爱的年轻人,你太误会我了,”她露出微笑,“在变幻无定的天地间,人和人的宿命不尽相同,你们有你们的际遇,我也有我的,比如我和格兰道尔,注定要随同我们那个时代一同毁灭,而你们参与其中的部分到此已告结束,在命运再次启示之前,你们要像我一样学着等待。”
“可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您涉险而袖手旁观呢!” 赫敏激动地说。
“如你所见,”希格德王后说,“上天已经慷慨地遗赠我那么多的光阴,难道我还不满足,贪恋人间不放吗?唉,漫长的生命带来困惑远比快乐多,亲爱的朋友,我可以坦然地说,此时明知走向死亡,我的心却如同轻盈上升的羽毛。”
安珀夫人深有感触,向她尊敬地鞠了一躬:“您是真正的先知。”
至于芙蓉,对这一番顺天应命的论调又是另一番态度,她欲言又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想。与此同时,赫敏却陷入一种难言的抑郁情绪中,自责的大石压在她心头,她绞着手,克制不住地想,假如自己没有把那个剑柄带回来就好了。希格德王后猜透她的想法,轻抚那沮丧的肩膀。
“你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小姑娘。”她对赫敏说,“伸出手来,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她从腰带取下一柄包裹在皮鞘里古朴短剑,交给赫敏:“当年,贝奥武甫正是用它杀死了毒龙。”
赫敏忐忑地抬起头:“这太贵重了!”
“我相信他会很高兴,因为我为这把剑找了一个勇敢而高尚的新主人。” 希格德王后说,“你不会辜负它的,是吗?”
赫敏既难过又感激地将短剑抱在怀里:“我保证。”
她们默默伫立了一会儿,蓝色的光芒从安珀夫人手上再次亮起。
“希望能免去您旅途的辛劳跋涉。”她说,“这叫门钥匙,会快速带您到达赫尔谷附近,半分钟后咒语就要起效。”
“这是现在的新式魔法吗?” 希格德王后接过硬币,“听起来非常奇妙,如果还有机会,我真想学习一下。”她摸着那枚金灿灿的加隆,转过身,凝目注视着起伏的浪涛,感伤道:“瞧瞧,我究竟虚度了多少岁月。”
说完这句话后,硬币快速抖动起来,空间的薄膜仿佛破开了一个洞,不过眨眼的时间,希格德王后就被虚空整个吸了进去。
事情至此尘埃落定,安珀夫人带她们随从显形,来到她的住所——一间绿屋子前,它处在高高的山坡上,鲜花装点着门前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到一片葱郁的森林边缘,小径两旁是平整的草地,赫敏能听到隐约传来潺潺的溪水声,清甜的风捎来夜晚的低语。
赫敏跟着安珀夫人和芙蓉,穿过大门,走入室内。安珀夫人用魔杖一指,黑暗便被温暖的黄色灯光驱散。然后她又挥挥魔杖,圆木餐桌上即刻出现许多食物。
赫敏缺乏进食的心情,勉强吞下半块牛排,她的思想萦绕在别处,芙蓉好几次和她攀谈,都只得到嗯嗯啊啊的回答。
晚餐后,安珀夫人收拾桌子,她叫芙蓉领着她们的小客人上楼休息,并且祝愿两人美梦。
赫敏心里千丝万绪,但这一日奔波加上舒适的床铺,她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穿过狭长阴暗的山谷,见到了一片茫茫的湖水,破碎的冰层上细密地飘着雪花,水汽凝成冰晶,悬在空气里,千年万年地笼罩着死寂的湖面。
她纵身跳入其中,寒冷透过皮肤,渗入血管,侵蚀内脏,不断剥夺温度与生命,她仿佛变成了石头,漆黑的湖水沼泽似的,拽着她直往下坠。渊堑深不见底,但沉到某个深度时,坠落陡然停止。就在她身旁这片荒凉的水域里,浮尸累累,不可尽数,这些巨人生前庞大丑陋,死后变得更加可畏,它们经过冰湖的陈封,五官还新鲜地冻结着被杀时扭曲的模样,死灰般的脸和空洞的眼睛,阴惨惨地包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