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安把攒的石头扔了,拍掉手里的尘土,看着她笑:“欸,你真的很会骂人。”
黎璃哼了声:“跟这种人难道还要讲道理?”
他忍不住凑近她一些,眼睛亮晶晶的:“你是我见过最会骂人的姑娘。”
黎璃斜睨他:“我就当你在夸我。”
裴祁反剪了手,绕到她跟前,微微俯身:“我现在才发现你之前骂我骂得这样温和。”
“我可没骂过你。”她提步越过他,往前走去。
“确实,一对比,我心里好受多了。”
“你蠢啊,跟她比?”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孟绾家中,阿礼和七喜立刻围了上来。
“阿璃姐姐,你骂得真痛快,替我娘出了一口恶气!”阿礼神情亢奋,蓦地扬声,“我都学会了!老蹄子,歪剌骨,嚼不烂的老菜皮,撒泼母大……”
黎璃赶忙捂住他的嘴,嘘声道:“还想被你娘打屁股?”
“让你们看笑话了。”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孟绾扶着门框站在那儿。
“以前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经常受邻舍接济,刘二娘的丈夫是屠户,也给我送过几回猪肉,再后来他上门问我愿不愿意做侧室,这事被刘二娘知晓了,从此以后就……”
“孟娘子,”黎璃看着她说,“不要忍,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忍?越好弄的人越容易受欺负,对付这种人一定要比她能豁出去,她骂,你要比她骂得更凶,她撒泼卖疯,你要比她更疯。以后我帮你骂回去、打回去,我保管她像个抱头缩项的乌龟,再不敢出来叫嚣。”
孟绾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怎么了?怎么都站在这儿?”
乐兮走进院子,一手拎着鸡,一手提着菜篮。
孟绾连忙笑一笑:“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快回屋,快回屋。”乐兮把菜篮子和鸡都放在地上,赶紧去搀,“郎中说月子里不能见风的,这才过去一日,怎的就忍不住了?”
“北京的春天要来了,最近是越来越暖和,不打紧的。”
“那也不行,会落下月子病。”
说话声越飘越远,远方罩着金光的山麓缓缓变暗,恢复原本的青墨色,薄雾弥散,一切静谧下来,同时也显得厨房格外热闹。
柴火噼啪,翻炒声不断,俄顷听“嗒”的一声,是盘子放在灶台上,接着铁铲“锵啷”刮过锅底,热气腾腾的炒鸡起锅了,汤汁还在余温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平安一个人坐在石桌前看书,裴祁安走了过去。
“《王文成公全书》,你也看王阳明?”
平安翻书的手一顿,缩回袖中,她不敢抬头,垂着脑袋回话:“刚、刚开始看。”
裴祁安道:“那你还可以看看《传习录》和《朱子晚年定论》,这两本我有,下次带来给你。”
“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说,而不复知求其晚岁既悟之论。”黎璃也走了过去,含笑的眼睛先看了看裴祁安,而后扭头对平安道,“他王阳明学得最好,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他。”
裴祁安竟然有些脸红,只好假作生气:“你敢取笑我?”
“冤枉,我这不是在夸你吗?”
说着,她真笑起来,眼睛先是一弯,而后笑意才勾起唇角,上面弯弯的,下面也弯弯的,他像是被月亮挠了痒痒。
“吃饭——吃饭——”
乐兮端着两盘菜,用肩膀顶开厨房的木门,招呼他们去堂间吃饭。
堂间已被布置成不同光景,正中高悬三清像,菜品摆了满满一桌,乐兮正在燃香叩拜。
“武宗门下第八代弟子乐兮,今有善信黎璃,宿植慧根,诚心向道。弟子观其志坚行笃,愿收为门徒,伏望祖师垂鉴,护佑其精进修持,早证道果。”
黎璃立刻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乐兮将香插好,转身入座。
一旁裴祁安极有眼力见,过去端茶转递给她。
黎璃随即双手奉起茶盏:“弟子愚钝,久慕玄门,今蒙祖师垂慈,得遇恩师,愿执弟子礼,侍奉左右,勤修大道。恩师在上,弟子奉茶明志,乞望恩师慈悲纳受。”
“善,”乐兮接过茶盏,“今赐汝法名乐晏,入我武宗宗谱。谨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日用寻常,即是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