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想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郎中讪笑道,“少用你们佛啊道啊的那套来求我发善心,不花一毛钱就想让我把药先给你娘子用上?绝无可能!那可是八十两银!就你们这种条件猴年马月能还清?到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又能怎么办?我可怜你们,谁来可怜我啊?什么狗屁功德老夫通通不要,就让我死后入地狱去好啰,总之,没钱没药!什么废话都不要讲!”
乐兮再发不出话来。
郎中已经开始收拾青囊,针灸包放进去,脉枕放进去……想了想,又从青囊里拿出一片薄薄的人参置于孟绾舌下。
“含着,这片人参就送你了。唉……你也别怨,穷人哪有命可谈?没钱就是没命!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你就这个穷人命。”
乐兮猛地站起身:“大夫,我现在就去筹银子!”
“欸欸,你等等,”郎中急忙叫住他,“我可不能保证药用下去,她就一定能活,也许最后白费了八十两,人还救不回来,劝你想清楚。”
乐兮只说他有路子,人必须要救,而后又急冲冲地跑出去了。
屋子里又是等,可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黎璃开口道:“大夫,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把人参取来,我们去筹银子,到时银子不够,人参您立马带走,我们绝无二话。”
裴祁安也顾不得避讳了,转身进屋,将自己腰间悬的玉佩塞给郎中:“我这玉佩少说也值二十两,先押给你,这总行了吧?”
黎璃恳求道:“大夫,给个机会吧,穷人的命就不算命了吗?”
郎中看看玉佩色泽,仔细摸了摸,少顷叹气道:“好,这话是你们说的,到时银子没有,人参我绝不会给。还有,老夫丑话说前头,到时你们胆敢抢,这玉佩可就归我了。实话跟你们说好了,光有人参没老夫药方,胡乱煮出来的汤药也是没效果的。”
黎璃道:“好,大夫我们一言为定!”
言讫她立马跳下床,从柜里拿了件袄子穿上,又跑到外头水缸舀水,把双手冲洗干净,确认身上看不出一丝血迹。
“我要回宫一趟。”她跟裴祁安说。
裴祁安点头道:“我也有三十两现银,现在就回府里拿。”
*
“道长,您也不是要十几二十两,八十两银我们夫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出。”
乐兮不断拱手:“可否行个方便,让贫道进屋跟夫人说句话?”
静姝虚笑一下:“我们老爷还未归,这天都黑了,放你进去不方便吧?”
乐兮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急得就差下跪了。
一墙之隔的屋里氍毹匝地,绣帘高挂,庄相宜珠翠盈头正斜卧榻上,将一条手巾帕子狠狠甩了出去。
“说过多少遍,这样不够烫,不够烫!”
丫鬟扑过去狼狈地接住帕子,转身红着眼在铜锡盆里又添了滚水,捻起帕子一角浸了浸,而后吸一口气屏住迅速拧干,顷刻间双手就被烫得痛麻难忍。
庄相宜接过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帕子,见静姝进来,便半着眼睛问:“他说什么了?”
“我的夫人,可把我憋坏了,刚在外头差点就笑出声来。他问夫人有没有值钱首饰,可否先借他去当铺换银子救急。哈?亏他讲得出,您是没瞧见他那死皮赖脸的样子!府里给他差事做,还道是谁给的钱,老爷只负责上下动动嘴皮子,真金白银还不是夫人掏,夫人是他再生父母也说得,不然一个穷地方来的臭道士想在京师扎根?”静姝那副高爽的喉咙尽情释放出嗤笑声。
庄相宜仔细用热帕子擦手,嘴角斜翘着说:“后来呢?”
“我呛了他一句,他就说那有个十几二十两也是好的。”静姝啐道,“真是从没见过如此蹬鼻子上脸的狗东西,难不成还想让我们裴府三茶六饭地供养他和姘头一家子?白云观里的道长不都在道观潜心修炼,哪个敢娶妻生子?他就不是正经道士,就是个披着道袍来招摇撞骗的市井奸宄!”
“拿十两给他。”
静姝一跺脚:“夫人!”
“就当打发叫花子。”庄相宜悠悠从榻上坐起来,端起矮几上的茶盏,摇着脑袋吹拂茶汤,“不然等老爷回来知道这事,指不定怎么怪我不帮忙,八十两是白日做梦,十两算我看在同宗的份上大发善心,就是老爷问起也挑不出我的错处,他每月俸禄才多少?”
静姝“嗐”一声:“老爷也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说接济就接济,今儿一身血的来,尽给府里招晦气!”
“去吧。”庄相宜抬手挥挥。
静姝道:“嗳,这就去,牛鼻子道士,真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