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牧六十有三,尹荣宗其实也并未年轻多少,不过他非常介意有人谈论自己年纪,所以这一直是个迷,但纪渊猜测至少也得有五十七八了。
“那丫胆儿肥了,真以为首辅位置已经坐稳当了?”纪渊唇舌乱藐,“一个臭嘎嘣儿竟敢在司礼监跟前叫嚣,等徐公度丁忧后起复,这位端公也只能退位,最多再嚣张两年,一笔笔账都给丫记着,到时一并算总账!”
要知内阁最是论资排辈,晋升次序分明,比如首辅去职回籍丁忧,次辅也只是暂列首辅,待首辅回朝便要退居其后,所以徐公度一旦回朝,论资排后的裴正便要把首辅的位置让出来,屈居次辅。
尹荣宗斜一双眼睛过去,蔑笑道:“一个琼崖来的,一口一个丫,倒也学会京腔了?”
纪渊弓身驼背,在尹荣宗跟前他永远也站不直。
“儿子不敢,哪像干爹的京味儿与生俱来,我是东家效颦,邯郸学步,生搬硬套来的京腔。”
尹荣宗没搭理他的谄媚,剔牙杖儿又杵进嘴里继续剔牙,字句在宽大的牙缝中迸出来:“那徐公度悬啊,听说他那老母也久卧病榻,不知还能撑几年?要是三年丁忧期满,母又去,那便又是三年,莫不如早做了断。”
纪渊试探地说:“毕竟也是生养自己的人,想来也狠不下心。”
“要我是那老太婆,每日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现在死了成全儿子。”言末,尹荣宗后锋一转,“那丫头怎么样了?”
纪渊道:“好着呢干爹,如今当上掌宾了,别提多高兴,都是托干爹的福。”
“好好调教,可别再像前头那个受不得一点疼,娇气金贵的玩不久。”尹荣宗涎着笑脸又问他,“滋味如何?”
纪渊立刻蚁伏在他脚前:“儿子不敢过分,都是照干爹吩咐的来。”
“别介,起来起来,”尹荣宗拿鞋头踢踢他,“谁让你规规矩矩了?身没破就成了嘛。”
纪渊仍不敢起来:“破身自然要由干爹,儿子对干娘不敢逾矩。”
“干娘?”尹荣宗含笑反问。
纪渊慌乱地抬头:“不不,是儿子与她对食,跟干爹没有一点关系。”
“听下面人说,你进宫前是个行家,还雄赳赳了千百回?”说着,尹荣宗桀桀地笑了。
纪渊在努力辨别眼前人的情绪。
“唉哟干爹,都是底下那帮小的在胡诌,进宫前儿子也就比臭要饭的好上一点,哪有银子玩女人?什么千百回,决没有的事,也就只一回,是实在不愿没尝过女人滋味就去了势,所以街上抓了个女的,拐进小巷成了好事。”
尹荣宗笑容不减:“那什么感觉?”
“嗐,那贱人又喊又叫把我吓个半死,急匆匆的,只记得她抓我抓得生疼,没法子一巴掌将她打晕了,后来也后悔,像跟死尸来了一遭,真不如让她抓,起码是个活的,还来劲儿。”
“还是你会给自个儿找福受。”尹荣宗拍拍他的脸颊。
纪渊吃吃地笑:“儿子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就是认了厂公当干爹。”
尹荣宗眼神朝下睨他一眼:“不像你十七八岁才净身,我不过襁褓两个宝贝家伙就被爹娘捏碎了,没得选,这辈子注定当阉人。你啊,当个男人不好?”
纪渊捺下脸上时刻保持的微笑,摇头道:“不好,当男人的日子一眼就望到头,每天捕些臭鱼烂虾,苦熬苦挣过注定贫瘠的一生,有什么劲儿?我偏是要赌一把,本钱也不过胯.下二两肉,事实证明我没赌错,老祖宗有儿有女了,不也照样净身进宫?我倒羡慕干爹父母够明断,如今干爹任司礼监二把手,厂全之大,直达圣听,每奏事连老祖宗都要避退,何等威风?”
一张狮子脸,不做表情时喜怒难辨。
半晌,尹荣宗说:“有子孙才豁不出去,你我不一样,死了没后代供奉,阎王爷不收的。”
纪渊忙表忠心:“干爹让我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做事机灵点。”尹荣宗剪断话锋,撩开暖帘走出去。
阳光一下泄进来,纪渊跪着往外送:“嗳!干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