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安满心倦怠,怎么就没一了百了冻死在祠堂呢?那人肯定巴不得吧?会如释重负吧?毕竟成全了他的裴家门楣。
天色渐暗,黄铜炭盆里闪着倏明倏暗的光,黎璃静静地看着裴祁安,火光在他空洞的眼睛上晃来晃去,仿佛有一股难以言状的疲惫在笼罩他。
屋里已无人再说话,李仲庾顿觉情况又不大妙,打算说点什么,思前想后,憋出一句:“你们瞧啊,今天这雪下得可真……大……”
话音未落,只见裴祁安突然起身,大步朝外走,风雪过门而入,李仲庾正好站在迎风处,冷得他龇牙咧嘴,再抬头,另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雪片在天上乱窜,织成一张巨大的白网,待他追出来,便见那两人对峙在积满雪的廊下,裴祁安正扯着嗓子毫无顾忌地嚷骂。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不想搭理你了,还不行吗?怎么,嫌羞辱我还不够?来,来,让你骂,怎么哑巴了?哦,是没打够,脸给你,随你打总行了吧!”
说着,裴祁安去抓她的手,黎璃侧身避开了,李仲庾着急忙慌地站到两人中间,左看右看,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又在唱哪一出啊……
“你们……欸你们真的是,怎么又又吵起来了?”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苦口婆心道,“同窗之间应团结友爱,不要吵嘴,就此打住,快握手言和。”
等半晌,无人接腔,李仲庾怕他们一个冲动又干架,只好左右陪笑缓和气氛。
“大家先冷静一下,都是同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裴祁安举步又要走,黎璃一个横手,再次挡在前面。仿佛有一团无名火在心头灼烧,他躁极了,直接敛容喝道:“让开。”
黎璃没让,开门见山地问:“想去祠堂?是打算今夜冻死在那,好让你父亲追悔莫及,余生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
裴祁安一怔,侧首看她。
“想多了,他不会的,他还有一个儿子,以后也许还会有更多儿子,很快会忘记你。”
“咳咳!”李仲庾战术性咳嗽,“这个……话是糙了点,但俗话说得好,话糙理不糙,我们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但见黎璃倏然靠近裴祁安,只用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垂首低语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总有一天你会走出裴府,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不喜欢你又怎样?讨厌你又如何?你不把他当一回事,那他就不是一回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好好利用他,化他之力为己所用。世间很多事是虚的,但读进去的书是你的,日后考取的功名也是你的,有那置气功夫真不如多读几本书来得实在。”
她抬眸,两人视线对上:“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实在看不得有人为报复别人伤害自己,那样实在太蠢了。一码归一码,你还是很讨人厌。”
裴祁安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不服气地瞪她一眼:“你也是,更讨人厌!不过多读了几本书,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才认识我几天,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当这是开解我?不,这是高高在上的冒犯!孔夫子之四毋,读过么你?”
风雪呼啸,两人的窃窃私语李仲庾是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你们凑这么近在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彼此彼此了。”黎璃哼了声,旋身而去,很快消失在回廊。
李仲庾如何甘心被三番四次忽略,眼见走了一个,当下牢牢拽住另一个,非要他说个明白。
裴祁安冷哼道:“她说我很蠢,很讨人厌,我说她自以为是,更讨人厌!”
“呃……”
李仲庾心道这两人可能是前世冤家,性子对冲,堪比两头犟驴,若无人从中调解打圆场,可能天天都要打架,所以他更要当好这个和事佬,为二人架起一座和谐连心桥。
打定了注意,他在脑中润色一番,开口道:“其实她是面冷心热,今日下课碰巧听到两个丫鬟闲言碎语,说你还关在祠堂,她简直急得不行,非要去祠堂看你,一开门见你倒在地上,以为你冻死了,怕得那是豆大的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滚啊,你是没瞧见。”
裴祁安一个字也不信,睐目问他:“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
李仲庾坦诚道:“不是好了,是服了,我已经认她当姐了。”
裴祁安的嘴角抽了抽。
李仲庾嘿嘿一笑:“好赖也是同窗,总不能每日上学都跟仇人见面似的,她这人就是嘴快,其实也没什么恶意。”
裴祁安愤然:“她那是嘴快吗?她那嘴是淬了毒!”
李仲庾硬着头皮挽回:“是嘴硬心软,我刚才说的话你别不信,真是她去祠堂把你背回来的。”
“她背我?”裴祁安质疑。
李仲庾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
“那你怎么不背我?”
“我……我当时还说话呢,她一下就把你扛背上,我来不及啊……”李仲庾不好意思地窥窥他,轻声提醒,“你还穿着她的披风。”
裴祁安低头一看,还真是她的,立马脱了揉成一团扔给李仲庾。
“你马上去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