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怄得裴祁安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如果她是男子,他一定扑上去痛痛快快干一架,偏偏是个女的,打不行,骂不行,阴阳她两句,人家的嘴比他毒多了。
适才那句“裴妈妈”一出,李仲庾差点笑喷,把人生伤心事在脑里连续过一遍,才勉强压下笑意。
裴祁安一抬头便看见他嘴角倒挂,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于是火上又浇了一瓢油,破防了。
“以后不准再来我裴家私塾,从现在起,你被开除出学了!”
黎璃站起来和他对视:“你有什么权力开除我?”
裴祁安掷地有声:“就凭这是我家私塾。”
“你还是管管自己吧,还开除我,登鼻子上脸。”言讫,她轻蔑地哼了哼。
啊!
裴祁安恼得胸口喘不平,他赶紧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有君子气度,不要再理她,沉默无视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你懂不懂什么叫择辞而说、不道恶语?读的《女诫》是喂狗了吗?口舌也是七出之一,我劝你好生研习闺德,否则日后嫁了人也要被休。”
黎璃乜斜一眼:“又来了,裴妈妈,您说上说下就是闺德妇德,一个男子竟叽叽歪歪跟我掰扯《女诫》,阳刚之气何在?”
裴祁安喉间喷火:“你再叫一次试试!”
“裴妈妈,裴妈妈,裴……”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将她推在床上,前两天还顾忌男女大防,不知该如何下手,现下火气一上来,什么男啊女啊的全记不起来了。
黎璃没设防,后脑撞到墙壁,有一片霎被撞懵了,缓过神来登时气够呛。她从床上怒跳而起,拽住他的衣襟,旋身压下,裴祁安只觉天旋地转,转瞬人已经四仰八叉地在床上了。
两人你把我往下压,我把你往上推,都屏着口气,互相争劲,眼见就要扭打起来。
李仲庾也不敢再看好戏,急得在床边踱步,想插手又怕遭受无妄之拳,只能出声劝架:“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还动手了,男女授受不亲,这像个什么样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可无论他如何游说,那两人是泼水不进,李仲庾估摸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于是把一铜盆的炭搬离三丈远,再提开滚烫的茶炉,解决一切危险成分,好让他们安全地打上一架。
屋外朔风呼啸,屋内战局持续胶着。
黎璃单手掐住裴祁安,裴祁安逐渐不敌,不得已换手肘撑住,这一换两人都痛得面目狰狞,呼哧呼哧地喘气。一个是因为压在伤口上,另一个是因为最近莫名胸疼,可不管自己多痛,两人谁也不泄劲。
裴祁安已经两个胳膊肘并到一起,反观她就用了一只手,倍感丢面,想来是被荆条狠抽的背以及被蛇咬的小臂拖了后腿,不然以他之全力,怎可能敌她不过?
黎璃此番着实气不轻,真是人闲生事端,去祠堂多管闲事作甚?他自己好面子要逞强,真冻死也不干她的事。总之她和他是冰炭不投、水火不容,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再理他,她就是狗!
“啪!”
裴祁安被一巴掌拍头,直接怔呆了,形势也随之急转直下。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两人扭打成虚影,李仲庾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嘴里“欸呀呀”个不停。
直到一声极痛苦的闷哼……
裴祁安额间青筋暴起,李仲庾感同身受,双腿一并,替他痛得弯了腰。
黎璃并不知道膝盖顶到什么,只觉软绵绵的像条胖肉虫,接着一个膝踢,没想到可以令他痛到打滚,她立马去掰开他紧捂的手,握紧了拳头要再给他来一下。
李仲庾急忙从后抱住她的手臂:“姐,使不得使不得,这一拳下去,裴公子变裴公公,阳刚之气就真没了!”
成为宦官必先去势,称之为净身,她反应过来,扭头问:“那条软趴趴的,就是男子所谓的势?”
这叫他如何作答?李仲庾闹了个大红脸,抿着嘴点点下颌:“算……算是吧……”
“这么脆弱。”黎璃嘀咕一句,见他已经痛得眼睛鼻子挤在一处,便不再作难,起身站到床边。
裴祁安被她这么讥诮一句,理应恼羞成怒,冲上去再和她撕打一番,可随着这句话,心底压抑的情绪竟也跟着显山露水。
他暗骂自己有病,可眼角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在凝成眼泪前,他极快地眨了眨眼。
气氛倏然岑寂,裴祁安神色恹恹,弓着背坐在床沿,显得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