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能力有些失控了。
其实这在她审问青凌二人和感知青梓的心绪时就有所表现——她能通过话语看到模糊的记忆。
她在凌庆的眼里看到一片流动的猩红,惊惧随着她的脉搏鼓动,景象却无法分辨。
青梓向她流露的哀伤将她带去雪原,在不似真实的晴空下,见证一对爱侣相拥。
她本以为只是自己的能力在见证绿巫仪式后有所增长,并且她稍加控制也能收放自如,也就并未在意。
但是今晨,随着晨光唤醒劳作的人民,人间烟火的喧嚣暴力地打开她的大脑,记忆鱼贯而入……
孩童打碎碗碟,蜷缩在厨灶旁;小贩使尽浑身解数,终于留住路过的金主;老人如常平躺,家人的泪水却浸湿被褥……
或惊恐,或明快,或悲伤,或愤怒,她本能抑制的情绪感知也在这些记忆的冲击下失了控。
画面交替闪现,情感奔涌复杂,要将靡乐的自我挤压掐灭……靡乐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辩识那些场景,全力净神。但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控制不去接收。
庞大复杂的信息如洪流,将她溺毙在思绪与记忆的海洋。
“哼,不堪大用。”
似乎每每靡乐的力量失控困扰自身时,天意都会有所回应。
她趁着这空档,巩固自身的意识,勉强能起身了。
她没理会脑中惜字如金的谜语天意,默认跟祂废话只有被夺舍的结局。
但随着天意出现,祂带来的那份空洞又极具诱惑,让如今混乱难堪的靡乐难以忽视。
或许她可以利用一部分……混沌中,她触及的空灵化开,为她的意识劈开道路。
眼前的景象渐渐稳定,靡乐的思绪也轻快不少,到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她迅速停止,防止天意鸠占鹊巢。
她整理着自己的状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使节姐姐,你醒了吗?公主派小艾来传话,要姐姐再去一次荆华园,说要商量塑造傀儡形体的事。”
傀儡……齐霜,靡乐想起他,忽地怀疑今日的异常是否也与他的离开有关。
“变节者不提也罢,”天意冷冷的,似乎不在意靡乐对它的利用。
她收拾一下自己,欲下床回应小艾,眼前却猛地一花。
“你是该罚。”
那空灵的一声劈得她肢体皆失去了感知,血肉与意识生生剥离,胀涩填满她的神思。
靡乐没收住力道,一头栽了下去。
咚一声巨响,惊得门外二人呼吸一滞。
小艾又敲了敲门:“使节姐姐……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青梓:“进去看看吧,她想来是醒了。”
推开门,靡乐跪坐在地,倚靠在床边,她零散的青丝散布在面前,却挡不住眼中炽白。
这景象青梓一看便明了,他警铃大作,看向小艾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小艾先一步进入,见到靡乐的模样更是往前探:“使节姐姐你不舒服……”
靡乐应声抬眼,银白的光霎时捉住小艾,洞穿她周身的淡淡黑气,吞并她手上的莹绿。
先前靡乐选择忽视的异常被天规逮了个正着!
青梓就那么看着,仅一个呼吸,小艾的步幅停了,她指节生出血色的十字花,脸也溃烂,脓肿长出嫩芽,堵住她关切的话。
不妙,小艾是绿权的天者,受天罚便是血肉产生异变!若是程度较轻、受罚不久也还能恢复,可若不然……
他冲上前去挡住靡乐的视线:“靡乐!伤了公主的使者可就回不去白洛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靡乐的意识也是颤栗发麻,不暇自顾。
靡乐声音空灵:“让开。”
青梓蹙眉,看来这次不一样。
他见唤醒靡乐无果,转念一想,那便只有说一些天规感兴趣的,看能否给靡乐创造机会……
他压低声音,对上那空洞的白:“……要罚她又岂在这一时?”
纵然知道青梓可能只是在转移注意力,但天意游刃有余,认为看看凡人的小把戏也无伤大雅。
“留她又有何用?”
青梓:“由她引路,去见授意她逾矩之人,数罪并罚,一了百了。”
换言之,放长线,钓大鱼。
天意没有理由不同意,历来也是绿之权能的天者逾矩甚众。银白灰暗片刻,小艾身上的异变渐渐消失,神思也回到她的身上。
从小艾一开始便不愿告知姓名来看,她应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原来娘说的是真的……”女孩喃喃自语,看向靡乐的视线中多了份戒备:“使节哥哥,姐姐她是白权的天者?还未能学会控制力量么?……那小艾不能确定,公主是否还想见她。”
“……不想真变成血花肉木,就带路。”靡乐投去冰冷的视线。
可小艾这样的孩子还是热血一腔,受到威胁,自是不会做出出卖恩主之事。
她刚欲愤愤开口逞能,青梓便制止:“先带我们去荆华园,见与不见,公主自会定夺。”
据他了解,云欣此在领受天意之前,就一直钻研被视为禁忌的再生血肉之术,并将其美誉为“天愈术”,培养了诸多用其疗伤的天愈师。虽不知这触碰了天意的何种利益,多数天愈师都或多或少见识过天规的手段,是以公主的研究最好是不被天意察觉。但就和他一样,公主敢冒险,就会再做点准备粉饰太平——如今就是看公主殿下做得是否合格了。能借小艾引路的由头安抚住天意,公主那里也有设防,自当是两全其美。
小艾还想反驳,却见靡乐摇摇晃晃起身,像没有依仗的魂,一把抓住青梓。
被抓那人也是一怔,算是知道了靡乐那日被他拉入小巷是何滋味。
靡乐眼中银白扑闪,气息紊乱,身体也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瞬便会倒在青梓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