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韫抿了抿唇,心间动了几动,也未开口。
二人静对而立,相默无言。不知过了几许,公西韫出了声:“近来朝中多事,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皇上能于百忙之中来此,嫔妾已是恩谢万千。不敢以此延误国事。”说罢,她福身行了一礼,道:“嫔妾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应允。”
公西韫眉心暗动,声音微哑:“何事相求。”
“冯氏是无罪之身,还请皇上宽恕。”
公西韫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顿了刻,才道:“她谋害皇嗣,罪不容诛。朕未赐其自尽,已是仁慈之举。”
宋湘宁面上起了一丝涟漪,情绪莫名。“皇上明知谋害皇嗣者另有他人,为何又要殃及无辜,罔顾其命。”
“你如何便知,朕是殃及无辜?”
“究竟是迁怒辜者,还是明正典刑,皇上心里应当明白。”她的神色愈发恭谨,然而音色却已抬高了些许。
“嫔妾诚盼圣主能早日查明真相,以慰幼子在天之灵。”言罢,她拂衣跪下,叩首而道。近日的病痛虽使她的身形单薄了不少,所行之礼却纤毫无失。
公西韫方欲抬手,又作了罢。他喉间滚动,沉声道:“你的身子还未平复,地上寒凉,先起来罢。”
“嫔妾起身容易,得皇上金言却难。”语落又是一拜。
公西韫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你这是何意?莫非要仿效朝臣迫圣?”
“嫔妾不敢。”宋湘宁口中如是,面上却未有分毫悔怯之意。
“好,好。”公西韫不怒反笑,“朕若是一日不应,你是不是便要在此长跪不起?”
宋湘宁垂首不言,只是默然。
“宋湘宁,朕是天子。你平日所得,朕能赐予,亦可收回。你莫要恃宠而骄。”他平下愠色,缓声道。
听此,宋湘宁不由一笑:“恃宠而骄?”她慢慢地站起了身,立时身子还尚有些不稳。
公西韫心弦一绷,正欲伸手,却听她道:“皇上此言,当真叫嫔妾寒心。从前得皇上盛宠之时,嫔妾素来都是谨言慎行,于上恭顺,待下谦和,日日恪守宫规,不敢有分毫逾矩之行。可如今,”
宋湘宁自嘲地笑了笑,眼角滑下一丝泪水:“如今不过是恳请皇上主持公道,便成了恃宠而骄。皇上之宠,嫔妾不敢再求,还请皇上收回。从今往后,也请皇上勿要再临此处,以免秽污龙体。”
眼中的泪愈积愈盛,顺着白如宣纸的槁颜徐徐而下,伴着泣血的话:“您是权掌朝政的天子,嫔妾又何尝不是一个痛失稚子的母亲。”
公西韫掩下心底翻涌的涩意,移开目光,转过了身。
“你累了,好生休息罢。”他留下此句,抬脚往门口而去。
宋湘宁见此,心如万箭穿之般痛,身下不住地颤抖,她捂住心口,声色嘶哑:“皇上,您若执意如此,嫔妾也不会再求您。如今嫔妾只想再问一句,这个孩子,您真的期盼过吗?”
闻言,公西韫的眸中不由起了湿意,他竭力抑住想转身的冲动,唇畔轻启:“期盼过。”
话未落地,却听得身后传来声响,转身后,绷紧的心弦蓦然张裂。
随御驾前来的宫人们和绛茗轩侍等本皆在门外守着,因隐知时下之况,故尽敛神屏息,不敢作声。默然间却忽听室中传来急声:“来人,即刻去太医院署!”
屋外宫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得诺诺连应着,提脚便朝太医院跑去。一时院中嘈杂,打破了寒雪之天的冷寂之色。
附:
齐东语:化用自成语“齐东野语”。意义重多,本文取道听途说,不足凭信之意。
攸关:关联,联系。
殇殀(yāo):夭折。
六赃:古代六赃?是指六种非法获取公私财物的犯罪。这些犯罪包括?受财枉法、?受财不枉法、?受所监临、?强盗、?窃盗和?坐赃。
笞:用鞭、杖或竹板抽打。
省愆:亦作“省諐”。反省过失。
十恶:中国古代十种为常赦所不原的重大犯罪。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自秦及以后逐渐形成,北齐时始定重罪十条:一反逆,二谋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隋代始以“十恶”之名,定入法典。经唐至清,除元代改名为诸恶外,相沿不改。
褓衣:婴儿穿的衣服。
禅女:指打坐的女子,同佛教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