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绛茗轩,许宝仪叹了一息:“淑妃素来娇蛮无理,又极为看重品级。今日宋才人未遂了她的心意,只怕往后还要受罪。”
晴霖劝慰道:“从前在太子府时,除了太子妃,谁没被她欺压过。不过她真正在意的是皇后和贵妃,下面的她倒也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昔日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也实是难熬。”许宝仪摇了摇头。
“千难万难,宝仪如今也熬过来了。”晴霖亦吁嗟了一声,是叹惋,也是长舒。
晚间,御书房。
李常德走了进来,给皇帝行了礼:“皇上,尚寝局的人来请示,今日可要翻牌子?”
公西韫正批着奏折,方欲回绝,却想起了早间之事,遂问:“今早被淑妃罚跪的嫔妃是谁?”
“回皇上,是绛茗轩的宋才人,今年才入的宫。”李常德回。
公西韫听后,也未多思,道:“今晚便召她侍寝吧。”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李常德应声退去。
宋湘宁正坐于窗下由兰若卸了残妆,忽而小禄子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向她禀道:“才人,尚寝局来人了。”
宋湘宁听了忙道:“快请进来。”
一位面色端肃的嬷嬷很快带着两位小宫女走了进来,正是尚寝局的副事尚寝李氏。她和两个小宫女按规矩给宋湘宁行了礼:“奴婢给才人请安。”
宋湘宁让兰若上前扶起,她心里已料到了八九分。
果不其然,而后听李尚寝道:“恭喜才人,皇上今晚召了您侍寝。时候不多,还请才人随奴婢去往。”
待宋湘宁沐过香汤,又由宫女们服侍了片刻上了车后,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与无措。
虽说她算是这些新人中侍寝晚的了,这些日子心里也有了绸缪,但到底只是个将将及笄的少女,难免心有忐忑。说来好笑,两次与皇帝的见面,她都未曾抬眼,以至现下还不知帝王是何等相貌。
不多时,车子便停在了昭麟宫外。宋湘宁经宫女搀扶着下了车后,便由李尚寝领着进了宫内。
眼下她的身上只着了一袭轻薄的苏绣烟水羽纱,纤纤玉足嵌在一双青头靸履中,三千青丝由一根素玉灵纹珠簪堪堪挽起。碎发微散,露目下敛,洛水花瓣的香气淡淡的萦绕在皎皎凝脂之间。怎堪说是那娇不胜怯,风姿绰约。
“才人只在此恭候皇上即可。桌上由宫人备了些茶水糕点,才人可略食些,但也不宜太多。”李尚寝道。
宋湘宁面含谢意,谨声道:“多谢尚寝指点。”
“才人无需客气。”李尚寝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宋湘宁轻撩纱衣,坐在了圆凳上。她不知殿中点的是何香,但似是能让人安心,宋湘宁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湘宁困意渐浓,不禁打起了瞌睡。往日这个时候她早睡下了,眼下却还不能睡,宋湘宁尽量打起了精神,眼睛却还是一睁一阖。
忽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宋湘宁登时一惊,困意全无。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硬底龙锦暗纹舃履,不及多想,她立即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
许是眼下并无旁人,较前两次而言,此刻的宋湘宁倒是少了些拘谨,起身之时她轻轻抬眼向帝王望去。
只见他一身东方既白棠木罗袍,如丝墨发用一龙慕翡翠玉发冠束起,偶见一缕自双鬓垂拂。身姿修长如芝兰玉树,眉目清隽塞子渊兰陵。璧面温沐覆紫气,薄殷轻扬度春风。真龙天子命,寡柔还仁君。
整个人仿佛由画中而来,只是眉目之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疏离,似已与十一年前那位温润可亲的少年郎大有不同。
“方才进来,见你睡意已浓。想来以往此时,你早已睡下了。”
宋湘宁赧(nǎn)然一笑:“皇上每日公务繁忙,宵衣旰(gàn)食。嫔妾一介小女子,每日闲来无事,常常入戌便睡了。”
此时她的心中隐隐有惑,她依稀记得幼年曾与皇帝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眼下皇帝是否还记得她?
她状作无意:“不过嫔妾也并非日日如此,时而也会就着灯光写写字。”
闻此,公西韫略起了些兴致:“史上衢江曾出过一书法造诣极高的才子贺昀。爱妃既也是衢江人氏,便写些字来,朕看看可否有贺氏之风骨。”
宋湘宁面上浅笑:“嫔妾的字哪里敢同贺公相较。不过皇上既然有意,嫔妾便御前献丑了。”
附:宵衣旰食:形容帝王勤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