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陌生男人触碰的第一下时,未曾想到自己会遭受如此无礼对待的严一柠,整个人都傻了。
这举动,完全超出了他这个纯情小哥儿所能反应的阈值范围了。
就算和哥哥在出国前有预演过如何对付臭流氓,可那些训练也仅停留在言语调戏范围呢呀。
就这,当时的严一柠还觉得那些练习已经很过分了不说,总结出的经验也完全够用了,对自己的训练成果充满信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坏人总要比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恶行,还要更坏些,甚至坏到令人发指呢。
就比如面前这流氓胚子,揉一下小哥儿的红痣还不过瘾,像是要验证自己内心猜想一样,非要用指腹反复地揉搓着。
把可怜孩子眉心周围的皮肤揉得发红不说,也把严一柠的理智按在手底反复摩擦。
原本这傻孩子还呆着不做反应,硬生生地被揉得清醒、揉出了火气来,也将易和光口中那段白痴发言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居然有人可以一边摸着小哥儿的红痣,调戏着人,还一边诅咒红痣发黑,甚至还无知到不晓得小哥儿的红痣为何红艳,脑子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
这话说出口来,简直狗都摇头不相信。
后知后觉、被气到发昏的严一柠,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愤,原本在河水中过了一圈的他,脸色苍若白纸,此刻却在面中隐隐浮出些血色来,如浅浅着色的桃花。
他不理解,一个拥有温热体温的正常人,怎么会说出如此冰冷残酷的话。
严一柠在冷水和气愤双重刺激下,只感觉自己脑中一阵阵白光浮现,在撑着晕倒之前,扯下作弄自己小脸的脏手,恶狠狠地塞进嘴里撕咬。
狠话也随之从口齿中漏出:“可恶的王八羔子,你,这个,不守男德的玩意,敢惹我!咬死你个狗崽子!”
虽然严一柠使出全身力气,说出他这辈子积蓄下来最为恶毒的狠话。但意外落水时,无意识的挣扎早已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用尽全力的撕咬像刚长了乳牙的小狗,练习已久的狠话更是比不过街边小孩撒泼的气势,连他最后积蓄的力气也为此耗光,像幼犬衔着玩具一样衔着易和光的手掌,倒进了他的怀里昏了过去。
起初被兄弟咬着手撒泼的易和光,同样也是一脸懵逼,还未反应过来从兄弟口中夺回自己右手的使用权,就看着怀中人再次软绵绵地倒回怀中。
赶忙用臂膀圈紧严一柠,不让他瘫软的身体滑落瘫倒在地上,等试探过鼻息与颈侧的脉搏后,易和光才放下心来,看着手掌侧边被咬出微微发红的齿痕,有些失笑。
没想到老狐狸年轻时这么有意思,狠话说得溜溜的,让人以为他俩之间有啥深仇大恨呢。可实际干架起来,用的手段跟小姑娘一样不说,就这咬人的威力还比不过三岁娃娃发脾气呢。
虽说现在的挚友还不认识自己,但不至于被救起来情绪如此激动吧。
辛亏周围还有人旁观证明,他今天是来见义勇为的。不然凭兄弟口中说出的混账话,不晓得这事的人,还以为他易和光欺男霸女,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占民男呢。
一想到自己好心没好报,还可能因此被冤枉,易和光就危险地眯起双眸,看着怀中人圆嘟嘟的小脸蛋,明显稚气未脱,仍是婴儿肥的模样,就出手捏捏脸侧的软肉:“让你变咬人狗,再敢咬你大哥,别怪大哥不客气。”
说完就用手捏着严一柠小脸两侧,往中间挤着,硬生生将柠柠的小嘴挤成小鸡啾啾嘴。
周围的人除过方才下水救人的,现在在一旁晾着身上的水分,等着穿衣。剩下的人则老早凑了过来围在易和光身边,眼看着人被救活了,大家还松口气互相感叹着,今天辛亏有这小伙子在,不然人被救上来,是死是活还两说呢。
可没想到下一秒人醒过来,二话不说,先是逮住恩人一通咬,虽然很快又昏过去了,但这举动可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给干沉默了。
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彼此对望的眼神里分明透露出奇怪,很快就有人憋不住气,小声嘀咕着:这人救上来,不谢谢恩人也就算了,咋还反咬一口呀?咋的,这是奔着死去的?
这话一说出口,让大家伙更沉默了,方才救人上来的激动欣喜也没了,只剩下怪异的眼神看着易和光怀中的人。
易和光自然没有错过这些话,当下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但也察觉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更心知人家也是随口一说,不至于责难,索性将严一柠横抱起来,准备离开。
左右兄弟咬得是自己,他自个都没生气,外人用这些来议论自家兄弟,他就是听不惯。
而后面赶来的大队长,听到这些话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心里压着火气,今天可真是倒霉,没看住自己人让落水了不说,还没在第一时间给救上来,此刻还为难上见义勇为的恩人了。
现在又被别的大队的人,指着鼻子说,可以说各个方面都很丢人了。
曹德宏大队长连忙走上前,从人群缝隙中挤到最中间,看着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已经将人抱起,连忙打着圆场。
“小兄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一看你就是攒劲小伙子。刚刚的事你也别在意,估计是人刚刚被救上来,头还昏着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个啥。
还望你见谅,我是管他的大队长,我在这给你陪个不是。毕竟你也看见咱们这得清水河,那也深的很,谁掉下去了不害怕呢。”
这边说完,还不忘回头驱散着围观的群众:“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去干活吧,人反正已经救上来了,大家也别围着了。今天下水救人的兄弟,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大恩不言谢,日后各大队有啥忙要帮,给我直说,我们曹洼二大队多少都会搭把手的。谢谢啊!”
看着周围人识相地离开后,曹德宏连忙又转过头向易和光答谢:“小兄弟,今天要不是你在,那真的是要出人命了。我看你面生,咱们怕没见过面,你说你是哪个乡哪个大队的,我好后面去乡里给你表个面做个事例,看看能给你争下来个雷锋奖不。
就算给你争不下奖励,你也给我说一声,我好让你今天救上来的小伙子日后给你写封感谢信,送到你们大队去,好在日后开大会时,让大家知道你所做的好人好事。”
原本方才就想走的易和光,掂掂怀中的人,将严一柠往怀中深处抱了些,让他靠在自个脖颈处更稳些。最开始看着严一柠昏过去,易和光只以为是失力后短暂性昏迷,没在意。
可自己捏了半天脸,严一柠还醒不过来,他就有些慌了。
虽然听着大队长好意的说明,但仍止不住心焦,拔腿往车里走,边走边说:“曹队长,这事咱们日后说,这会咱们还是先把人往卫生院送吧。我第一次来咱们这,不熟悉路,麻烦大队长跟我一起走,帮忙指个路吧。”
听人这么一说,曹德宏才空出神来看着易和光怀中的人,脸上雪白脸嘴唇都没了血色,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小兄弟说得对,救人要紧。那你先等我一下,我去跟乡里说一声,把今天运人的拖拉机借着过来,咱们坐车去更快一些。”
说着就要转头跑着跟乡里负责人说一声,心里却有些细微的怪异,脑子里闪过严一柠的面容,内心困惑,这小子原来就长这样吗?咋这么显小呢?
可继续深想下去,这人好像就是这幅模样,曹德宏也有些纳闷,不过这念头就跟流光一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着大队长作势要走,易和光连忙叫住人:“曹队长不用了,咱们直接走,我开车来的。”
说完也不等人,直接抱着怀中人,朝着车的方向跑去,瞧着表弟往车的方向跑去,在一旁的陆垚也反应过来,率先跑到车旁,将后车座的门打开,将车座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腾出空位来,等易和光跑过来,就刚好抱着人坐了上去。
那边被叫住的曹德宏,也赶忙转过弯往过跑,不过毕竟是爷爷辈的人了,腿脚总是有些不方便的,还不等他走过去,就看着人已经开着小车停在他身边,他只需要打开车门就可以出发了。
匆忙之中,曹队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代替易和光抱着俩大红暖水壶,听着陆垚的询问,愣神中给人指着方向。
等小车跑动起来,看着眼前哗哗往后退的乡间麦田,曹队长才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
好家伙!这小伙子居然是开着车过来的。
大队长再看看自己怀中的暖水瓶,再透过后视镜看到后车座上堆着的物品,可不就是大户人家嘛。心里当下就念叨着,这人好像认得自己一样,再联想到最近要下乡的名单,曹队长就回过味来了。
这人,怕不是乡长特意嘱咐过的人,就是那个被大家戏称着,比县太爷儿子还派头大的人吧。
一想到当初乡长把他单独叫住,一顿唾沫星子直飞的说教,明里暗里就是在说这人一定要照顾好,不能有万分的闪失。
当时的曹队长还满腹牢骚,挤兑着乡长,说这么金贵的金凤凰,干啥放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草窝里,干脆放在乡长眼皮子底下好了,时刻瞅着看着。
虽然最后还是被乡长给指着回来了,但是曹德宏总是心里不得劲。
可现如今看到易和光方才的表现,大队长也算是心里松口气了,抱着两暖水壶不撒手,心里乐呵着,这人看起来不但不是那种刺头麻烦人,还挺热心正直的,说不得让他碰到个好苗子,是被家里有远见的老人送下来在地里磨磨性子的。
这边几个人开着小车刚走,后面原本早已散去的人,又重新聚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小车离开。
眼看着小车走远,尾气都消散在黄土中,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议论着刚才的事。
“不是我说,这些下乡的知青那就是些祸害。你看看,把人救上来不感恩不说,还要咬死恩人呢么。你说把这些城里不要的、不懂人情世故的坏怂放到咱们乡里面,可不就是糟蹋咱们粮食嘛。
干活去,一点点力气都没得,那到了分粮吃饭的时候,个个气势比咱们老农民足。”
“咋说呢,你看看刚刚被救起来的样子,好像坏了人的好事一样。
咱别说,这河里当初淹死多少过河的小鬼子,别是这知青心术不正,被河里的水鬼给魇住了,给水鬼替命的吧。”
“那你说,这人被救上来,是小鬼子呢,还是原来知青吗?不会醒来一个满口鬼子话的小鬼子吧。”
这话头一被提起来,让平日里缺少娱乐活动的人们一下子眼睛放光了,最后说着说着,有人就心痒痒了,说要不跟上去看看,看看这人再次醒过来是啥样。
最后劝动乡里负责人,一起又坐着拖拉机,哐哧哐哧的,往曹洼乡卫生院走去。
倒在易和光怀中陷入昏迷的严一柠,只感觉自己身体很重,困在暗无天日的空间中不得动弹,但过来一会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来,在空气中失重游走。
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只是感觉自己像开启全知角度一样,将自己的感观融入到世间万物中,看着之前的事情重演。
他依稀地记得,自己方才出事前,是和文涵走在回学校途中必经的大桥上,心念一动,自己所看到的景观就变换到记忆中的模样。
那是距离文涵给他第一本书不到两个星期的时候,彼时严一柠已经将文涵仅有的三本存货给读完了。
严一柠读着最后一本书时,还意犹未尽地朝文涵抱怨着,还说什么带插图的让他可以细致入微地观看,得以直观了解。
说得诱人,可事实呢,仅有的两幅图中最过分的描墨也仅仅是亲吻的图样。
看得严一柠心中毫无波澜,若是他看电影前看到这幅图,还可能害羞捂脸。
但现在嘛,他只想举着书质问涵涵,你说的刺激场面呢!
虽然插画让人不甚满意,但书瘾上来的严一柠,还是火速将书读完了。
随后又将仅有的三本书来来回回地读了好几遍,才勉强解了心里的痒痒。
可这人书瘾犯了后,哪是一两本书可以解得了急的,难免会在思绪空闲之余有些神神叨叨的。
就比如每天上课时,虽然严一柠留神在听课,但总是上面老师来几句俄文,他突发奇想地对上几句台词对话来,甚至好几个晚上,严一柠也梦见自己到了书中,成了书中的人物,抱着里面想要自寻短见小哥儿的腰身哭诉着。
文涵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可爱的小舍友,每天因为这些杂书而魂不守舍,甚至干扰到自己的学业进程呢。
最后还不是咬咬牙,答应柠柠带他出门淘书去,只求他能恢复正常。
像这种文风彪悍、遣词用字大胆的书籍,怎么可能出现在早已明晰文学规范后的国内呢。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