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刚好暗下来,他们一起吃了林母做的晚饭,阿姝就算尝过谢长殷的手艺,再吃林母做的饭,还是一样给力地夸赞。
阿姝一边吃得欢快,一边向林母说了今日的情况,十分高兴。惹得林母怜爱地给她理了理头发,也转头嘱咐谢长殷多吃点。
一时母慈子孝,宾主尽欢。看着十分其乐融融。
第二日,林母照例出门。院中剩下林阿姝和谢长殷,就像羊圈里留下肥羊和披着羊皮的狼。
谢长殷撺掇林阿姝一起去村里找其他朋友玩。
林阿姝的院子虽然也在林村,但比较边缘僻静,可能是最后搬来的原因,原本林家村村落规划有整齐的几排,前面几排都满了,林阿姝家的小院只能单独新列一户。
林阿姝欣然同意,她找到几个小伙伴,几人商量着玩什么,谢长殷便提议玩捉迷藏,并且自告奋勇地提出自己当鬼。
对于此类“鬼抓人”“捉迷藏”之类的游戏,孩子们总不太喜欢当“鬼”。因为一只鬼抓那么多人,当鬼的总觉得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有种站在众人对立面被排斥的感觉。
小伙伴对谢长殷的主动非常喜闻乐见,立刻同意让他当鬼开始游戏。谢长殷陪他们玩了两局,挨个把小兔崽子们揪出来之后,到第三局,他数数一数完,直接回林家小院。
这院子搜出过林阿姝,估计她不会再藏这里。况且这些孩子知道他住林家小院,对此最为熟悉,也不会傻到藏这里。
他进去略看了一圈,果然没有第二个人。谢长殷唇角轻勾。
林阿姝这傻白甜,看似遮掩隐瞒着林家财物之处,实际早被他三两句套出来了。
他进主屋搜罗财物,作为此行远去永州的路费。
什么东郭先生与狼,他只知道“利己”。
他又去自己住的那屋收拾了两件衣物。摸着看似简陋土气,实则布料厚实针脚细密的衣服,他的手微顿了顿。
这两件衣物是她们张罗给他做的。当时她们兴致勃勃给他量体裁衣,热热闹闹的情形尤在眼前。尤其是林阿姝,性格咋咋呼呼的,喜怒皆形于色。
布是她们去向邻里托情买的,针线是托几个村里会做衣裳的嫂子做的。
他想起林家只有两间卧房,因为自己的到来,林阿姝都是去和林母睡挤一屋,而他睡了原本林阿姝的房间。
谢长殷掩下目光,最后还是留了一些银子,走了。
就算只是十年前,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待在这个小渔村。他要往上爬,更要提前找到林挽姝,提前灭口。
如果哪天回去,他也有千百种酷刑,让林挽姝交出解药。他回忆起那夜,觉得自己被毒冲昏了头脑,当时才陷入一种奇怪的狂躁执拗的境地,以至于现在回想起都疑惑,为什么那时他只掐林挽姝的脖子威胁?
谢长殷背着收拾好的包袱离开,特意绕开村里那条主道往僻静的小道走。
却在路过一条岔路口时,听到巷子那头的争吵声。
“林二狗,你放开!别缠着我,再吵下去我要被谢长殷发现了!”是林阿姝的声音。
又有一道半大男孩的声音,听着有些变声期的粗砺,语气无赖:“我就不放,又能怎么样?再说我还没问你,你林阿姝一个女儿家,捡个男的在家里住是几个意思?还有没有把我二狗放眼里?”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想救谁就救谁,我想和谁住就和谁住,要你管!”阿姝声音气急。
“我是谁?你看我们村里,我家就我和我爹,你家就你和你娘,两家刚好碰一对!你娘和我爹,你和我,刚好一男一女结夫妻,说不定还能同一天成亲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阿姝真被气到了,“我有爹,我爹只是出门学手艺了,你休想欺负我和我娘!”
“猪圈里猪也有母的,你怎么不去找它,刚好也是一对!”阿姝被气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拳打脚踢。但林二狗青春发育刚拔高长壮的男孩,比她高一点,因此落于下风,被纠缠着不放。
阿姝厮打间,泪眼朦胧中看到拐角墙边一抹熟悉的衣角,立刻激动呼叫道:“谢长殷!”
“谢长殷你快来救我!”
呼喊了两声,墙边衣角都没有动,林阿姝开始疑惑,也许不是谢长殷?是村里其他人?是了,给谢长殷做衣服的布还是找其他村民买的。
于是她改口道:“请那边的阿哥还是阿叔救我!”
谢长殷垂立墙角,手指紧紧抓着背上包袱,面色艰难。
他要是这样出去,怎么解释得清?如果他出去相帮了,只怕以后引起更多人注意,要走便难了。
他不能做什么好心人,不能心软,因为一旦心软,便开了这个头,会让他一败涂地。他做的都是冷血无情的活,他应该早把自己的心,锻得刚硬胜铁。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他自己才是第一位。
而她只是一个村姑,他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手上沾过多少人的性命?更何况,林阿姝也不会死。
那片静默的衣角飘然离去,带着土路的风尘,终于出了村子。谢长殷慢下来。
却在走了一段后脚步突然顿住,仰头,看向斜前方路边上一棵歪脖子树,眼神微眯。
那里一位紫衣妇人屈膝靠坐在树干上,姿态散漫悠闲,看着是江湖侠女的架势,却梳着妇人头,脸上似乎依旧是那副温婉表情:
“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让我家阿姝多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