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说住得靠海太近,容易被海突然涨起的潮汐裹挟。这也说得通为什么林家村会在地势稍微高点的山中。
谢长殷跟着阿姝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路面渐渐平坦,植被渐渐稀疏,绕过一块巨石,他们看到了海。
大海温柔环抱着陆地,潮汐规律地起伏着。尚有些凉的海风吹过来,是一览无余的平畅。
阿姝很兴奋,一路高歌呐喊地叫着跑过去。在海岸潮湿的土地边停下,拢起手当喇叭对海大喊大叫;或是蹲下来,雪白的手拨拉不时被推挤上来的海水,拨出白色的浪花。
谢长殷直接问出疑惑:“为什么你家住海边,却不见桌上有鱼类?”
阿姝一边玩一边说:“因为我娘怕腥,不敢做杀,除了鱼,像那些鸡鸭猪,我娘都不敢杀,不过你放心,我娘有时候会找村里大婶买,我们家是有肉吃的!不过我觉得还是蔬菜比肉好吃。”
谢长殷有些默然。想到林母的厨艺,也能理解林阿姝的认知了,这小姑娘估计没见过什么叫好吃的肉。
“你看!这是我救你的地方!”林阿姝用石头在沙滩上划出了个平躺的人形,在谢长殷俯视的时候偷偷绕到谢长殷后面,把一只螃蟹放他背上。
“你猜你后面是什么?”
“螃蟹。”谢长殷淡淡说。
“你为什么不怕?我带三娃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可急了,哭着要我把它弄掉。你家也住海边吗?”
“不是。”谢长殷冷淡道。
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淡定超出了林阿姝的预期。她惊叹道:“你胆子挺大的嘛,好多孩子第一次被我放螃蟹都吓得发抖。”
阿姝眼珠转了转,问他:“那你怕不怕鬼?村里有个鬼屋,据说常年闹鬼,夜里能听见呜呜的哭声,是怨鬼来索命……”
谢长殷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幼稚的傻姑。
阿姝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放弃了装鬼吓他。
她突然抓上他的手臂。被谢长殷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拨一折,将她双手束在胸前。
“你做什么?”他按着她,眉眼凌厉危险。
阿姝被吓傻了,“我、我就是想带你发泄情绪,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呀?”
“你天天沉着一张脸,肯定有很多不高兴的事情吧?我想带你像我刚才一样对着大海喊叫,把不开心的事情喊出来,心里就会舒服许多了。我就想这样而已,我没有恶意的。”
海风吹拂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飘到脸前,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一闪一闪的。她眼睛里有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般的光,和谢长殷常年阴沉的眸子鲜明对比。
“你要是不喜欢拢着手喊,直接喊出来也可以。你放心,这个点没人,不会有人听到的。大海是很宽容的,它会包容你的一切。”
她软软地笑笑,眼眸的宽和真诚,像蓝天下飞翔的海鸥,也像温柔拍打岸边的海水。
“你就像我这样喊出来,”她放声大吼:
“我喜欢谢长殷做的饭——”
“我喜欢谢长殷——”
谢长殷被震得耳朵有点麻,直观的语言冲击下松开了禁锢她的手。
她得以自由,于是蹦跶起来,雀跃地抓起谢长殷的手放到他嘴边,教他:
“你也像我之前那样喊出来嘛,喊出来就不会总把不高兴憋在心里,对自己也不好。你要是不愿意说,你就喊个“啊”字也可以呀~”
她笑容皎皎,和身后的海景共同构成一副纯真无暇的画面,谢长殷愣了愣,本可以不用理会此女幼稚的做法,却被她闪亮的眸子和活泼的笑容冲击,心中恶念起,恶作剧般地,看似朝海呐喊,实则是冲着她突然出声:“啊——”
她后退一步,没被他吓到,只是咯咯地笑着。
日影渐斜,他们一起走在返程的小径上,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染成橘黄色,他们彼此都带着松散的疲惫。
饶是如此,林阿姝也走得不老实,一会儿碰碰头顶树叶,一会儿踢掉两颗石子。动作间腰上布囊叮当作响,鼓鼓囊囊的,里面有她在海边捡的贝壳海螺,还有抓的两只小螃蟹。
她还说要拿这些收集的漂亮贝壳给他做一条手链。
谢长殷心中微讽,他一个大男人,哪儿会戴一条手链?
他慢一步走在后面,偶有搭话。面上看着不再冷峻,心中却有别的思量。
她与林挽姝实在性格迥异,家庭背景也大相径庭。林挽姝年少在青州祖地深宅大院受教养,至其父被授官才被接来京城团圆。且青州地处内陆,如果真是林挽姝,不可能对海边如此熟悉,就像土生土长住在这里的一样。
如果不是她,而是十年前同一时间长相相似之人。但如果这是十年前的话,自己为何会在这?
他需要回永州一趟。
至于如何回去……谢长殷看向林阿姝的目光渐渐算计。
他这个人,向来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惯了。
他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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