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自己都上场了,怎么会不知道?”
“至少在那个时候爸爸还不知情。”
“爸爸——爸爸!”
“奥丽也赞同我们的看法呢。咦,画面被剪辑了,爸爸不是去找小罗伯伯了吗,怎么大罗伯伯突然冒出来了,快看,小罗伯伯也来了。我明白了,视频是佐伊剪的,她肯定不爱看小罗伯伯花蝴蝶似的对着一群美女炫球技。”
“妈妈——妈妈!”
“没错,奥丽,我也看见佐伊了。佐伊太美了,眼睛蓝得像装糖的透明纸,和爸爸走在一块儿好像雪中的红宝石——”
“爸爸,妈——妈!”
“汪汪!”
“我知道,奥丽。达芙妮,别叫啦。”
“妈妈,爸——爸!”奶娃娃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劲儿。
“奥丽?”贝拉奇怪地看向妹妹,却见小姑娘正扭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发后。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把目光从和我对视的奥丽眼中撇开,转而投向贝拉。
“佐伊?爸爸!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这声惊叫把她哥哥的目光也引来了。
“从你们开始放录像起。”里卡多说。
两个大孩子同时吐了吐舌头。
贝拉小雀似的从地板上跳了起来,踩着云朵飞到沙发后,一边一个拉住我们,“你们怎么都不出声呀。”她嘴里嘟囔着,“你们都听到啦?”
“爸爸真的不帅吗?”
“超帅啦!不同风格嘛。”
我们坐到几个孩子中间,奥丽立马依偎到我的身旁,一只小手搂着海伦,另一只小手抓着我的胳膊。
录像继续播放——现在接入的是由我们聘请的专业摄像师拍摄的正式婚礼录像——我看到穿着婚纱的自己和我的新郎一同穿过婚礼拱门。
我们路过两边的亲人和朋友们,莱昂、布兰卡、胡安、阿尔玛、达尼尔、卡洛斯、西蒙妮、莱斯科、迪甘……有人在微笑,有人在流泪,有人用手帕抹抹脸,有人在小声擤鼻子。还有两个小家伙,卢卡和贝拉,他们会为我们送来戒指,作为两个小小的甜蜜花童。不过没有奥丽,那时候她还在五千英里以外,她非洲妈妈的育婴袋里。
我没有遵循惯例让莱昂挽着我,把我送到里卡多手里——婚礼上的传统,由你的父亲把你“交接”给你的丈夫,一种被定义为两个男人间的庄重托付,而是与我的爱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入我们的新世界。
我穿着红色婚纱,裙摆之上,层层叠叠的红玫瑰满缀,一座赤红花园,不见伪装贞洁的素色,亦无朦胧粉红、柔和浅紫,只有翕动的鲜活心脏,只有火焰上衔花起舞的弗拉明戈和红得漫山遍野、红得燎原的野蔷薇。
我和我的天使,一个赤红,一个纯白,相依相偎,在甜美潮湿的夏日里,在海风里,穿雾走出,走入我们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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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为我们送来早餐,涂满奶油的松脆热煎饼、海鲜蔬菜沙拉、各色果汁,还有一篮春天的樱桃。我们招呼厨师把餐盘放在地毯上,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观看婚礼仪式结束后的足球赛。
没错,在那天的下半截,一场好戏开场——老友足球赛。我为里卡多准备的惊喜。不过,这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迪甘,他是我的最好同盟,我们俩一拍即合,我只是把我的主意略略告诉他,他就立刻答应了,只为他最爱的哥哥。
我们提前联络了里卡多的老队友们,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同时请求他们在下午陪卡卡踢一场足球赛。好在他们每个人都非常乐意,也很愿意保密。
当宾客们酒足饭饱陆续去午休时,或许已经有眼尖的人察觉到宴会上悄然不见了几位足球明星。
而里卡多,我早就神神秘秘地带着他往足球场走。
“迪甘要和我踢球?”他满脸疑惑,下意识地扯了扯我为他准备的球衣下摆——当然是那件AC米兰22号,“在今天?亲爱的,要不改天吧,今天是我们的婚礼,还有这么多客人——”
话音戛然而止,树林外的小型足球场上,马尔蒂尼正弯腰提拉着腿部韧带,因扎吉在一旁小步慢跑,时不时高高跃起。大罗站在球门附近,用脚背颠着球,皮尔洛则窝在场边的椰树吊床里喝果汁,内斯塔靠在树下,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什么,抬头冲我们懒洋洋挥手。
我身边的男人呆住了,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
“里奇——”我唤他。
他慢慢地转动脖颈来看我,我发觉这具身躯居然在微微发颤,仿佛是被瞠然而至、汹涌难抑的情绪击中了。
“今天想踢球吗?”我的问句飘落。
他凝视着我,喉结上下滑动却发不出声音,片刻后,从他喉间挤出一丝气音:“佐伊——”
“嗯?”
“想。”他一下子吐出这个词,紧接着嘴角开始上扬,新月初升的弧度,釉光微闪的牙齿展露出来,面部肌肉向两侧舒展。刹那间,光彩自他周身焕发,漫过眉梢眼角、颧骨柔和的轮廓,似乎从头顶浇下、从绿野流岚间迸泻而来的光线都因这份欢喜而变得更加明亮。
更多熟悉的笑闹声纷至沓来。小罗追着好脾气的老大哥卡福非要给他涂防晒霜,里瓦尔多赶忙张开手,试图阻拦这场“闹剧”。迪甘从我们身后的棕榈林里钻出,后面跟着抱着一整箱水的阿德里亚诺。
“里奇,6v6娱乐赛,分红队和蓝队,”舍瓦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里卡多的肩膀,又如同在拂去他肩头的尘埃,“要不要加入红队,和我们并肩作战?”
年长者的手臂前伸,掌心向外,那只手切开光线,稳稳地停在两人之间,像是在架起一座桥。
下一刻,两只手掌相击发出脆响,碰撞,交握,自然紧扣,用力摇晃,皮肉相贴,骨节错落咬合,回忆里的无数次。
“当然,我们一直是一边的。”
球员们各自确定了场上位置。红队这里,舍瓦和因扎吉搭档锋线,他们曾在AC米兰的锋线上默契十足,时隔多年后两人再度联手。里卡多仍然司职前腰,皮尔洛坐镇中场掌控节奏,内斯塔单人撑起后防线,而米兰的老队长马尔蒂尼则主动接下门将一职。
蓝队那边,大罗、小罗、阿德里亚诺组成了三人锋线,他们的身体和力量让任何防线都不敢掉以轻心。里瓦尔多在中场,卡福防守,迪甘则担任门将。
至于场上的裁判,由换上一身运动服的本人临时充当。
比赛即将开始,我站在场地正中央,举起裁判哨,扯着嗓子喊道:“先生们,今天这场比赛,开心是第一要义,请大家尽情享受。不过,要是哪位大球星犯了规,我可不会因为名气就网开一面哦。”众人顿时爆发出大笑,异口同声地承诺会严格遵守规则。
我朝场边的摄影师使了个眼色,用力吹响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红队率先开球,皮尔洛神色沉稳,在场上一如既往地淡定,他轻轻一脚,将球传给里卡多。里卡多径直带球推进,小罗见状风风火火地冲上来阻拦,一边跑还一边打趣:“卡卡,今天可别想轻松从我这儿过去。”里卡多露齿一笑,脚下一个漂亮的变向,干脆利落地晃过了小罗。
在禁区前沿,我们的22号遭遇了老大哥卡福的悍勇拦截。这位巴西国家队的传奇右后卫,被球迷们亲昵地称呼为“球场上的跑不死”,即使退役多年,可丰富的经验就像他身上最坚固的铠甲,让他在防守时依旧游刃有余。
一看见里卡多带球杀到,他立即调整站位,压低重心,像一座难以撼动的巍峨山峰堵住去路。里卡多似乎意识到凭借速度硬闯恐怕难以奏效,便将球黏在脚下与之周旋。僵持之际,卡福瞅准时机,一个滑铲——里卡多反应敏捷,脚尖一挑,足球高高飞起,从卡福头顶越过,后者仓促起身,继续紧追不舍。
就在里卡多准备再次接球突破时,在拼抢中他忽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我眼疾哨快,毫不犹豫地指向犯规地点,“黄牌警告!”
我冲这位憨厚的老将亮出黄牌,卡福把倒地的里卡多扶起来,对我挠了挠头:“抱歉,裁判小姐。”
我跑上前查看情况,里卡多伸手抱了抱卡福,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佐伊,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别担心,只是个意外。”
红队获得任意球。
里卡多站在球前,和舍瓦目光交汇。仿佛仅仅一眼,两人的默契就已唤醒。旋即,他一脚传球,足球呼啸腾空,舍瓦早已心领神会,启动、加速、起跳,动作一气呵成。在半空中,他将身姿舒展到极致,头颅狠狠砸向飞来的足球。迪甘慌忙反应过来,身体弹起却扑错了方向,只能看着皮球一头扎进球网深处。
“安德烈,干得漂亮!”喝彩声雷动,助攻者和进球者大笑着奔向对方,紧紧相拥。
中场哨响,蓝队开球。我跟在球的落点附近,蓝队火速发动反击。
大罗接到小罗的传球,开启他风驰电掣般的表演。略有发福的“外星人”不容小觑,他双腿快速摆动,如同一阵黑色旋风,沿着边线携球一路狂飙。内斯塔迎上前来,曾经意甲赛场的顶级中后卫展现出他的防守功底,他不慌不忙,一面调整脚步,保持与大罗平行的移动速度,一面微微侧身,用身体的角度干扰大罗的视线。
就在大罗准备内切射门时,米兰的传奇队长从斜刺里杀出——马尔蒂尼判断出大罗的射门意图,提前启动,精准无比地将球挡出。足球滚向一旁,大罗没有懊恼,反而哈哈大笑:“保罗,你还是这么厉害啊!”
马尔蒂尼直起身,回敬道:“罗纳尔多,你也依旧让人防不胜防。”两人相视一笑。
没想到马尔蒂尼当门将也不错,我暗自惊叹,同时察觉到蓝队的其他球员正快速跑位,试图重新组织起一轮进攻。
当红队中场断球后,皮尔洛一个长传找到前方的舍瓦。乌克兰“核弹头”接球后利用身体护住球,将卡福的贴身阻截扛在身后,面对逼抢,他先是佯装向左突破,一个假动作骗得卡福重心偏移,随即飞快向右转身,摆脱了卡福的纠缠。
舍瓦带球朝禁区疾行,就在蓝队多位球员准备合围之际,他一脚直塞,皮球乖巧地穿过防守球员的缝隙,落到了因扎吉的脚下。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进攻动作,精彩绝伦,每一个环节都衔接得恰到好处,看得我目不暇接。蓝队一名球员在与因扎吉争抢时有轻微的拉拽动作,我果断吹响哨子,示意蓝队犯规,红队继续控球。
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小罗在中场附近接到里瓦尔多的传球。作为中场核心,里瓦尔多曾在2002年的世界杯上与大罗、小罗并肩,组成了强大的攻击线,助力巴西队登顶世界之巅。而这次传球,他精准地绕过了红队的中场拦截,送到小罗脚下。
“足球精灵”罗纳尔迪尼奥即刻施展出他的盘带技巧。双脚灵动翻飞,恰似蝴蝶穿花,连续踩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单车过人,晃过了皮尔洛与里卡多的双人盯防。“桑巴足球——”因扎吉笑嘻嘻地吹了个口哨。
小罗带球直捣禁区,在腹地一个假射真传,将球分给了插上的阿德里亚诺。绰号“国王”的巴西猛将凸显出强大力量优势,如同横冲直撞的重型坦克盘球突入,在禁区内硬生生挤开内斯塔的近身贴防,起脚大力抽射。
足球气势汹汹飞向球门,幸好马尔蒂尼反应迅猛,飞身将球扑出。
“好险!”红队球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红队开始反击。里卡多送出一脚长传,足球在空中舞出半月形轨迹,朝着因扎吉所处方位奔腾而去。
“禁区之狐”显露出他作为机会主义者的敏锐嗅觉,在里瓦尔多和卡福的包夹下,“超级皮波”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跑位,突然出现在最有威胁的接球点。他胸部停球后,不等足球落地,直接半转身抽射,足球如飞鸟般直飞球门死角。迪甘虽然全力扑救,终究鞭长莫及。
“好样的,菲利普!”队友们围拢过来,与因扎吉热情击掌。
随着比赛持续推进,大家的体力逐渐下降,彼此间互动愈发频繁。
里卡多和舍瓦一边跑动一边互相打趣,在路过大罗时,里卡多顺手摸了一把大罗的寸头,被大罗笑着撞了下肩膀。里瓦尔多在中场指挥蓝队的进攻,还抽空调侃了一下对面的皮尔洛。马尔蒂尼屹立在球门前,身姿挺拔,尽显意大利男人的优雅风范,内斯塔跑过去冲他说了句什么,前者挑了挑眉毛,高声回了句:“Bello, anche tu.”
帅哥,你也一样?
难道内斯塔是在调笑马尔蒂尼宝刀未老?
小罗再度得球,他脚下生花,连续晃过了皮尔洛和里卡多,将球传给了里瓦尔多。里瓦尔多稍作调整,起脚远射,足球划过一道抛物线,却打在门柱上弹出。但还未等马尔蒂尼歇一口气,大罗跟进补射,内斯塔及时补位,用脚将球挡出。但球并没有远离危险区域,里瓦尔多飞速跟上,面对马尔蒂尼和内斯塔的双人防守,强行选择射门。
这一次,皮球直挂球门死角,马尔蒂尼飞身扑救,但还是无法改变球的轨迹。
临到比赛结束,红队发起了最后的进攻。里卡多接到舍瓦的传球,一路冲锋,先后绕过小罗和阿德里亚诺。大罗回防干扰,卡福上前夹击,里卡多先是将球向外侧一拨,做出要传中的假动作,然后猛地将球拉回,成功摆脱了封堵,以凌厉之势切入禁区。面对迎上前来的迪甘,他一个轻巧的挑射,皮球优雅地越过他弟弟的头顶,空心入网。
“太漂亮了,亲爱的!”我吹响手中的哨子,清脆哨音不仅宣告进球有效,也为这场比赛画上了句点。
红队的众人把里卡多簇拥在中间,舍瓦亲吻着他的头发,马尔蒂尼牢牢攥住他的胳膊,内斯塔俯身抬起他的腿——时间的界限模糊起来,往昔与当下奇妙交融,哥哥们齐心协力,将他高高抛向天际。于是,十五年后的灵魂变回了圣西罗球场上那个满心欢愉、心潮澎湃的青涩少年。
后来呢?你能猜得到那是个很美好的晚上。傍晚的天光微黄微绿,夏日甜美的气息在粼粼波光间流动。
孩子们被保姆带到别墅二楼开故事会,大人们在海边办起篝火派对。这正合小罗的意,他拥着几位巴西美女钻进树丛里,一阵窸窣,露水像浓密的水钻,急风骤雨地抖落下来。大罗在给自己调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他不断往冰桶里舀冰块,笑个不停,笑声在他肚内回响,活像酒桶滚在地窖里。
里卡多的白衬衫沾满沙粒和棕榈叶,他正被因扎吉和内斯塔架住往海浪里拖。剩下几位光裸的球星灌饱了一肚子酒,鼓起二头肌,摩拳擦掌,我正纳闷他们想做什么,就看到他们往地上砸起了椰子。他们用椰子壳在沙滩上拼凑出球门,今天的门将马尔蒂尼如愿以偿当上了射手,有人拼命叫嚷:“今晚谁进球最多,大家就往他头上倒香槟!”
等我的新婚丈夫找到我时,我和露娜、斯嘉丽坐在火堆边。与我选择留在芝大读博不同,露娜毕业后收到了洛杉矶某创意公司的offer,已经搬去了阳光明媚的加州,斯嘉丽则选择给自己放一年假,去环游世界,当然,有背着画板的拉斐尔一路相伴。
班卓琴、鲁特琴、单簧管的声音消散了,音乐的合谋让烫着复古头型、穿着姜黄色花呢西装的乐手们像在叫卖浓甜的老式太妃糖,现在他们终于把自己的软糖心推销出去了,自有举着高脚杯的姑娘和迈着狐步的小伙乐意来品尝一番。
不过,很快,又有人在别墅里弹起我们的立式钢琴,挖空心思想博得美人青睐的家伙比行军蚁还惹人烦——把李斯特美妙的和弦都敲得走了音。露娜用她明尼苏达州的土话大声嘲笑那个家伙,我们纵声大笑,叮当碰杯,互相在脸上印下心形唇印。我们都有点微醺,或许比微醺多一点,不知是谁起头,开始唱起了一首皇后乐队的《The Show Must Go On》。
露娜蹦跳拍手,打着节奏:“……Outside the dawn is breaking.(外面天光破晓,晨曦初现。)”
斯嘉丽挥舞着空酒瓶像挥舞着铃鼓,变成一只歌喉美妙的鹈鹕,举举翅膀啄整腋下的羽毛:“But inside in the dark I'm aching to be free.(屋内心陷幽暗,渴盼自由。)”
我爬上高高的橡木凳,黑啤酒、果味琴酒和威士忌在腹中混合发酵,使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我感觉浑身发抖,皮肤刺麻,一群呕吐小精灵闯入我的胃,我晃着头试图把它们甩出去,我大吼出:“The show must go on!the show must go on!(精彩必将继续!精彩必将继续!)”
我或许嘶吼了有十来遍,那声音彻底盖过了滨海别墅里传来的走调音符,我认为我在飙高音,模仿佛莱迪·摩克瑞死前的凤凰浴火、绝世一唱,但露娜和鹈鹕,哦,露娜和斯嘉丽大张着嘴看着我,她们唱不下去了。
可我必须吼,以确保把那群折腾得我直犯恶心、踉踉跄跄的呕吐分子赶跑。直到现在,我才瞧见我的丈夫,我朝他伸出手,他走过来,仰起头。他的头发还淌着水,被闪动的红色火焰照亮,就像一块刚从牛奶壶里捞出来、正被烘烤着的姜汁饼干。
他张开宽如翅膀的双臂,和壁画上总是静谧凝望你的圣徒一样,但圣徒从不展露笑颜。圣徒会怜悯,会忧伤,会苦痛,会愤怒,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会发笑。他在笑。我的爱人会笑。温存的微笑,欢喜的微笑,他的眼睛温暖黑暗又性感,简直可以烘暖你的全身。
“My soul is painted like the wings of butterflies,fairytales of yesterday will grow but never die.(我的灵魂已被绘就如蝶翅般绚烂,往昔的传奇在岁月中生长永不凋零。)”我吟唱般哼出两句,瞳孔闭上,一切变成空白,双脚飘离,浑身发光,坠入他的怀中。
“甜心,谢谢你。我爱你。”他亲了亲我。我不需要睁眼也知道他充塞了所有空间,整个巴哈马、整个大西洋、整个蓝色星球再也没有让你不安心的余地。
我相信他认为我喝醉了,他在担心他晕乎乎的佐伊,他的小甜心、小松果、小狐狸、小天使,他的妻子。但他的怀中有全世界我最爱的无与伦比的芬芳。
“Hand of Angel.”我抱住他,我稳住了阵脚,我嗅着他脸颊上的细小绒毛,“La mano del á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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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和两年前好像。”
一整日的玩闹,日光褪去,光盘拔出,屏幕暗下,孩子们睡下了,一切归于平静,我们手牵着手走在海边。
那一夜有人寻欢作乐,有人觥筹交错,有人旖旎拥吻,有人与老友重聚殷殷交谈。
而我们最后只是走在我们的私人宇宙里,大海、原野、荒凉、寂静,还有土地的香气,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可以想,有一阵小风吹来,零零星星的光。这段路没有尽头,这个世界没有尽头,我们只是牵着手走着。
我们的头顶有星星,眼里有星星,脑袋里也满是星星。多年前我开着车穿越高速公路驶往奥兰多的星星,遨游在每一湾泳池、每一片大海里的星星,落在我爱人眼睛里的星星。
我们会逐渐老去,时间会穿越我们,但最终我们会变回原样。我知道,里卡多也知道。我们会不断变化,一切都将不同,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意识,仿佛海底之鱼,在变幻无穷的生物中间游弋,在流水底下闪烁不定,在夏日雨后飘忽无形,升到高楼之顶,沉入阴暗深处,涌过来,退出去;但终有一日我们会变回你最初见到的那个人,灵魂窜出海面,雾霭虹霓散尽,白茫茫一片荒滩,只是那个人,只是我们,然后对你说出光怪陆离的人生的梦。我们穿越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