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疯了!”露娜提着缀满闪片的裙摆冲下楼梯,高跟鞋在木台阶上敲出急促又暴怒的节奏。
我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露娜,怎么了?现在是凌晨一点……”
“一点零七分!”露娜举起手机时钟怼到我眼前,情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斯嘉丽正在客房和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鬼混!动静大到连阁楼都能听见!”她的眼里居然泛起了水光,“佐伊,让我和你睡吧,还有贝拉,我们三个人一个屋。我总不能继续和斯嘉丽待在一起吧!我都不知道她这荒唐事儿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听到里卡多轻吸了一口气,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对露娜点头时感觉今晚实在是心力交瘁:“当然可以。亲爱的,今晚你就去我的房间......”
“不要。”揽着我腰的男人出乎意料地说道。他低下头,把额头牢牢抵在我的脖子上,鼻息穿透单薄的丝绸布料,带着几分醉意和撒娇,“今晚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今晚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就连我平日里最善解人意、成熟稳重的未婚夫,此刻都变得这么孩子气起来。
“里奇,”我柔声哄他,“你去和迪甘睡好不好,你们不是也很久没见面了吗?正好可以一起聊聊天。”
“好吧。”他慢慢抬起头,委委屈屈地看我,“那你们去吧,我回楼下把那几个醉鬼收拾收拾。”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亲吻他之后,由衷地夸道:“宝贝,还是你最让人放心。”
“斯嘉丽简直太荒唐了!她做过无数离谱的事,但是!我的天,在好朋友的订婚派对上和男人滚床单!这简直不可理喻!”露娜挽起我的胳膊,和我一同往楼上走去,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抱怨。
我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她,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所以,斯嘉丽到底是和谁好上了呢?难不成是哪个球星?应该不会吧,那些球星不是已婚,就是有固定伴侣。
仔细想想,今晚来参加派对的男士似乎没有一个是单身吧?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遗漏了某个人……
算了,实在是太累了,心好累,脑子也像一团乱麻,不想费神思考这些问题了。我只想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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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拉斐尔。”我心情沉重地对里卡多说。
里卡多正准备往面包上涂抹果酱的手顿住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屏幕上,拉斐尔发来的消息框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浮现在锁屏。
“我没追上斯嘉丽。”
“佐伊,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
“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她把我给睡了,然后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我数着未读消息从4迅速跳到10,手指在屏幕上迟疑地划动,纠结着到底该如何回复拉斐尔。
里卡多放下手中的面包,认真道:“拉斐尔现在肯定乱了分寸,你先安抚一下他。”
我点点头,删删改改,编辑出一条消息:“你先别着急,斯嘉丽只是一时慌了神,我会找到她,把事情说清楚。”
发送完消息,我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感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斯嘉丽一向随心所欲,这次真是……选了一个好对象啊。拉斐尔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纯情。”
恰在这时,陆续有人睡眼惺忪地晃进早餐厅,瞧见我们表情凝重,好奇地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肯定是昨晚酒喝多,宿醉难受了。”露娜拉开椅子坐下,若无其事地为我们解了围。我和她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里卡多便忙着送那些行程赶得急的客人去机场 ,几位长辈还在补觉,只剩我、伊莎贝拉和露娜三个知道斯嘉丽和拉斐尔这档子棘手事的人面面相觑。
“她还是不接我电话。”露娜按掉手机,皱着眉说。
“可能在开车。”我安慰道,“别着急,她应该回学校去了。拉斐尔也快回来了,我们得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露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做了这事就该想到后果,她现在躲着算什么?”
“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他俩之前互相认识吗?要是不认识的话,也就是睡了一觉而已。”贝拉托着腮,疑惑地问,“拉斐尔不是个画家吗?他们搞艺术的人思想不都挺开放的,怎么他对这事这么在意呢?“
“呃……拉斐尔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只能含糊其辞。谁能料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啊!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
“该不会这是他的第一次吧?”露娜福至心灵般地说。
“噗——抱歉,我不是在嘲笑。”贝拉急忙捂住嘴,“不过,亲爱的佐伊,我认真的,你下次要是再有这么纯情的朋友,记得介绍给我。你身边是不是有个什么神秘磁场,专门吸引这类男生?”
我一把捏向这张“可恶”的小脸:“再开我的玩笑!”
“哈哈,我投降,我投降!”贝拉嘻嘻哈哈地叫嚷着,举起双手。
“等等,斯嘉丽回我消息了。”露娜紧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出声,“她到学校了。佐伊,她说她没好意思接你的电话,还让我替她向你道歉,因为在派对上睡了你的朋友。还有……”
露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神情微妙地继续说道,“她说她出门前已经和那个‘西班牙画家’说清楚了,她完全没有和他谈恋爱的想法,昨晚只是酒精作用下的一次冲动,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说,如果我们见到那个‘小处男’,就转告他别再纠缠她了。”
我的天……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门口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与此同时,手机里拉斐尔的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的太阳穴再度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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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和拉斐尔的事一晃就过去两周了。说实话,这两周里,我压根没工夫来操心这茬事,因为我和里卡多忙得脚不沾地,一门心思陪着亲友团在芝加哥各处游玩。
里卡多的父母、弟弟,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正放寒假的伊莎贝拉,大家兴致高昂,逛遍了芝加哥的大街小巷,就连天寒地冻、结了冰的密歇根湖,也丝毫没能阻挡他们的热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里卡多充当导游,毕竟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只能在课余时间抽空参与。
这些天斯嘉丽的行踪飘忽不定,露娜跟我说,她这次是实在没脸来见我了。可我才不管这些,在一节我俩都选的大课结束时,我料定斯嘉丽又想跟之前一样,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走,于是提前几分钟就收拾好东西,在教室门后守株待兔,把她逮了个正着。
“走,去喝杯咖啡吧。”在呼啸的穿堂风里,我抬高声音,冲她说道。
芝加哥的风能把人吹得连根拔起、四处飘摇,咖啡馆内坐满了闷闷不乐、敲着键盘的大学生们,像是把一股阴郁的雾气养在了屋里。
“佐伊,我绝对不是故意躲着你的。”斯嘉丽缩在墨绿色绒布沙发里,捧着马克杯的指尖泛着青白。
我望着她躲闪的棕色瞳孔,想起两周前她张扬的笑靥,此刻她却像只被浓雾打湿翅膀的金丝雀,蜷缩在略显褪色的绒布里。
“我又没怪你。”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拉斐尔两天前回马德里去了。”
“啊?哦,他——”对面的小妞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他非常不情愿走,还想来学校找你。但我告诉他,‘这样做只会让斯嘉丽更讨厌你。’”我自顾自说下去。
“我也没讨厌他。”她嘟囔着,用铜勺缓慢搅动着摩卡,奶油漩涡在深褐色的咖啡里旋出层层涟漪,如同少女欲言又止的心事。
“我已经多次告诉他,‘斯嘉丽对你不感兴趣’‘如果你真的尊重她,就不要总给她发消息打电话,让她烦恼了’。”我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一条消息都没回他。”
“那是因为——”
“非常明智的做法。”
“啊?”她的勺子“当啷”一声撞在瓷杯边沿,几滴咖啡溅上米色针织衫的袖口,洇开暗褐色的花。
“既然你对他没感觉,就不要给他任何幻想。”我继续说,看着她慌忙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却将污渍抹得更开,“所以,确实,他这些天很颓废,非常颓废,成天直挺挺地躺在后院的雪地上企图把自己冻死,多亏了我们请的保镖一次次把他扛回屋,那场面确实有点搞笑。拉斐尔虽然个头也挺高,但在身高6.8英尺的壮汉怀里,显得还挺娇羞的。”
她的动作陡然停住,怔怔地望着咖啡渍边缘晕染开的纹路,又忽而笑了一声。
“不过,他除了一动不动躺着不说话,就是在埋头画画。”我平静道,“当然,他是个画家嘛,画画对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刻在骨子里的热爱。不过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会这样疯狂地画一个女孩。”
她蓦地抬头看我,我从帆布包里取出牛皮纸袋,徐徐绕开袋口的细麻绳。
随着“嘶啦”一声轻响,第一张画作在木桌上铺开,那是用靛蓝与银灰巧妙渲染的灯光,金发女孩手举酒杯,身姿绰约地站在人群中央,细碎的发丝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这是你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我指着画中背景里那模糊不清的彩灯,“他说你站在人群中时,那样神采飞扬,可不知为何,却又寂寞得像一颗独自发光的星星。”
她已经愣住了。继而是第二幅画,晨光穿透图书馆的彩绘玻璃,在她翻动的书页上投下虹彩,而她托腮皱眉的侧脸,像是正被书中的谜题搅得心烦意乱。
“这是他想象中的你,活在普通但闪光的日子里的你,会因为小事而欢笑,也会被难题困扰而烦恼;喜欢热闹的聚会,有时也会享受一个人的孤独。”
画卷一张又一张展开,仿佛一部真实的电影在眼前放映。
雨夜里在霓虹灯下奔跑的少女,透明雨衣扬起欢快的水珠,仿佛漫天的爱意坠落在她发梢;用铅笔勾勒的速写中,女孩趴在课桌上偷偷小憩,发丝间还夹着一支没盖笔帽的荧光笔;用朱红与橙黄泼洒出的暖色调笑容,耀眼得好似将整片芝加哥的晚霞都揉碎在其中。
最后一幅画上:深冬的密歇根湖畔,金发少女弯腰轻触冰面,湖蓝色大衣下摆浸在雪中,远处一群灰鸽子扑棱棱飞起,它们的翅羽在冻结的湖面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斯嘉丽的指尖悬在画布上轻轻颤抖,仿佛只要轻轻一触那些油彩,就会惊扰到沉睡在画中的美好时光。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不爱和人交往,总说些怪话。但他用他的心肉,他的情感,他的那些线条、色彩与光影,在纸上构筑了一个新的世界。现在你就在那个世界里,又或者说,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你的影子填满了。”
我停顿了片刻,准备将画作一一收起:“他临走时说,这是一份永远无法送出的礼物。如果你不想要……”
她忽然伸出手,越过整张桌子按住我的手背,她的掌心甚至比咖啡杯更滚烫。
窗外暮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侍者脚步轻盈地走来,为每张桌子点亮了铜制烛台,跃动的火苗将那些画镀上淡淡的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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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是真没想到,斯嘉丽居然就和那小子在一起了?”
一个半月后,当冬季学期结束,我和里卡多在我们位于巴哈马的翠鸟岛上惬意度假时,突然接到了露娜的视频电话。
“不是,我说,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惊讶?”
“我不惊讶吗?”我无辜道,故意提高声调,“哇哦,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露娜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这也太假了吧,你不会早就知道这事了?”
“怎么可能。”我一口否认,用手指轻轻挠着怀里黑白花小狗海伦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自从那次把拉斐尔的画交给斯嘉丽后,我就没掺和他俩的事了。”
“这事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完全不像斯嘉丽会干出来的。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以往喜欢的可都是大帅哥,还得是那种长相漂亮的类型!拉斐尔嘛,我倒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可怎么看也不符合她的审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现在口味变了,开始喜欢气质型的男人了?还是说,她突然就对那种怪咖艺术家类型上了心?”
“可能她突然发现以往和她约会的那些帅哥不是草包就是玩咖,所以转而喜欢内在美了。”我慢悠悠道。
露娜迟疑地盯着我:“是这样吗?”
“反正和拉斐尔试试对她也没损失。就像你说的,就当换个口味,体验不一样的感觉嘛。”
“好吧……算了,我现在是真的捉摸不透斯嘉丽了。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那位大球星呢?”
“带着达芙妮和厄洛斯在沙滩上玩皮球呢。”我笑眯眯道,“那俩小家伙太闹腾了,待在屋里天天拆家。还是我们海伦最乖啦,妈妈最喜欢海伦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奶狗海伦瞬间来了精神,两只耳朵刷地立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我含笑的脸。我忍不住在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上亲了一口,它也立马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我的脸颊,逗得我咯咯直笑。
“哦,他们回来了。”我抬起头,朝落地窗外望去。
里卡多赤着脚从退潮的湿润沙地上走来,他的白衬衫被巴哈马冬季温暖的海风灌得鼓胀。达芙妮和厄洛斯就像两团毛茸茸的旋风,围着他来回打转。
他弯腰捞起两只小狗,让它们乖乖窝在怀里,然后笑着朝我的方向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