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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药里放了安神的成分,往常这点药力对明越来说根本没用,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又折腾大半天,明越喝过药就眼皮发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雨停。
醒来时大狗正窝在他脚边用牛棒骨磨牙。
有了雨中救竹送的事,竹送往他这里跑得更加频繁,尾巴狂摇,一起在庙里开小灶吃荤的塑料友谊陡然升华成了革命情谊。眼见竹送将厉仲膺带给它的最后一根牛棒骨啃完,恋恋不舍,明越摸了摸竹送的脑袋。
厉仲膺那次走后就没来过岭山了,只是发了消息给空云,请空云帮忙告诉明越一声,说他要出一段时间的差。
“一段时间”,这四个字太含糊,说几天也行,说十几天也行,几十天也可以。
大概是那场山雨给厉仲膺带来前所未有的狼狈让他醒悟:一个上市集团的董事长跑来偏远山里为了找一只狗而满身泥泞,简直不可置信。
“一段时间”,只是一个体面的告别。
可惜小狗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香喷喷还有骨髓的磨牙棒用完了。
不过小狗总是好哄的,明越砍了棵竹子给竹送做了个简易版“飞盘”,陪它在开阔地方玩了几天,竹送又把吃的丢在了脑后,每天跟着他吃点平常的肉骨头也开开心心。
冬天要到了,庙里要在立冬的第一个大集囤些物资,明越和几个小师父一起下山采买,吃饭时又说要给从娘娘庙的香火台上山顶的土路边上装一点扶手,毕竟法空住持过了冬就要七十,万一摔一跤摔出个好歹可不敢。于是几个人又耽搁了些时间,找到五金铺子买好东西问好怎么操作,快日落才离开大集。
走出一段距离明越又想该给竹送带点新鲜吃食,空力笑骂他太宠着竹送,不过还是陪他一起回头又跑了一趟肉铺,看着明越把肉铺最后一点剩的都包圆了。
两人提着东西,空力忽然问他:“你现在对它这么好,走的时候还舍不舍得竹送?”
明越疑惑:“我走哪去?”
“下山啊。”空力理所当然,“厉施主成天往这里跑,给庙里送钱,给竹送带吃的,总不能是来求子的。”
明越默然。
就厉仲膺那个同性恋,大概这辈子是不会有求子的操作了。
他期望快刀斩乱麻,“他不会来了。”
空力却没如他意,意外道:“为什么?”
明越总不能说是厉仲膺终于想清了自己和这里不是一个世界,也不能说厉仲膺是被自己冷言冷语给逼走了,只能说,“他是大老板,忙。”
空力又问:“那你是他什么人?”
明越有点恼:“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能这么八卦……”
“这是什么八卦,这是你的因果。”空力不怕他恼,摆出大他几岁的架势,“你心神不宁,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就是知道才恼。
明越怕自己和厉仲膺的事说出来能把这位从小长在娘娘庙里的出家人三观惊碎,还是什么都没说。
空力似乎也只为点一点他,并没有再追问。只是走到香火台,把这里要用的东西放了一些,又往山上走时忽然见到土路上有一道身影。太阳落山,天已经发黑,那身影并不明显,只是远远见着走得并不顺利,甚至走几步要拄着登山杖停一下。
明越已经认出人来。
空力也是。
他还没说话,空力已经快步走上去:“厉施主——”
厉仲膺正在休息,听到动静反过身来,推了推眼镜仔细看,才看出是空力,空力向后指了指,厉仲膺便浑身僵住了。
上山的路就这一条,空力自顾自跑了,明越只得向上走到厉仲膺身边,“……出差回来了?”
“啊……对。”厉仲膺笑笑,“我刚才看你们许多小师父们提着背着往上走,是去买东西了?”
“立冬了,赶集。”明越和他走了两步,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不对,于是停下来,“你的脚还没好?”
他纯属顺嘴一问,按照时间来说都能好两次的了,但是厉仲膺否认的速度太快,明越又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虽然有的人是会用登山杖爬山,但看那样子就是个手杖,而厉仲膺之前上上下下许多次也没见他用过。
明越蹙起眉头,没等厉仲膺再编一个借口,蹲下身子把他的裤脚一撩,毫不意外地见到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人就穿了一条单裤,他伸手探过去,果然摸到手下脚腕的皮肤处一圈凸起的伤疤。
“明越……”
“说实话。”明越收回手,直起身来,“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下去。”
“这没什么说的——”
“是那天救竹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