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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厉仲膺往这跑成了常态,几乎是隔天就来,来了就跟屁虫似的待在他身边,没什么话说也不嫌无趣。明越都服气了。更别提他们庙里最德高望重的法空住持,都被他大手笔的捐款捐得慈眉善目。
唯一还能对他“横眉冷对”的是小土狗竹送,有次厉仲膺又从他衣箱里换衣服,明越实在面对不了干脆装瞎,却被竹送瞧见,扑上来要咬。即使后来被明越阻止,但小狗对厉仲膺的印象一落千丈,哪怕后来厉仲膺特地带各种肉骨头来给它啃也没哄回来。
这场拉锯战还能维持多久,明越也不知道。他有心再劝厉仲膺,厉仲膺却说只有这些天来见他自己才能睡个好觉,又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仍然给他添了麻烦,倒显得他太不会让步。几次犹豫,夏秋就已经快要结束,天气转凉,明越待在山上这些天不像以往那么注重训练,一向很好的身体竟然被换季的天气惹出一些不适来。不严重,但一下就被厉仲膺给看出来了。
正好乌云飘过来,眼见着要下大雨,厉仲膺怕他再吹风急着推他到屋里去。明越不肯,岭山背阴面的山路是纯泥路,山下还有没来得及收完的庄稼,下雨前寺里人都要去帮着加固护栏。厉仲膺劝不动,只好跟着明越去后山帮忙,到了那正在清点人数,才发现连竹送都在,只有空力不在。
“空力师父中午做完功课说去山里清理兽夹。”小和尚摸了摸脑袋,“这都去五六个小时了……”
秋天快过完了,村里人的农活不忙,打起了山上动物们的主意,但除了野狗野兔还有不少都是保护动物,庙里和山下的村委会达成了合作,时不时都帮着去清理一些兽夹和陷阱。空力对山路熟,就自告奋勇要了这差事,明越有时也跟着去帮忙。虽是这样,但今天出去的时间也太长了,小和尚嘟囔了一句“会不会出事了”,话音还没落,竹送却想听懂了人话似的跑走了。
大师兄空云做主,说先加固护栏,等下雨了要是空力和竹送都还没回来,就去两个人找。
乌云越压越低,空气里已经闻得到水汽的气息,这时候从庙里传来动静,说是空力回来了,只是之前掉进了陷阱里,费了好一番功夫还受了些皮外伤才爬上来。
人没事就好,大家松了口气,继续干活,干了一会,厉仲膺忽然问明越,“那狗知道他回来了吗?能自己回来吗?”
山里人养狗哪有那么细致,山里的狗也没那么不堪用。不过明越正觉得他在这里吸引太多别人隐约的目光,不太乐意他继续待在这帮忙,于是让他回庙里去问问空力。
厉仲膺不疑有他,果真放下东西回去问人。
又过了会,雨开始淅淅沥沥地来了,明越见厉仲膺还没过来,想他大概是有事下山去了。毕竟等雨真大起来,前山那段下山路也不好走。
但是心里始终不安定,见护栏只剩最后一段,明越还是同身边人打了声招呼,先往大殿里回去。还没到殿里就看到空力冒着雨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眼望去他受的伤可不轻,额头脸颊耳朵脖子和四肢都抹了药水仍然血呼啦查,两条腿膝盖处更是严重,即使盖住纱布都还渗出不少血,看上去远比他口中的“皮外伤”要严重。空力抬头见到他,比他还急,难得语速快起来,说厉仲膺问他竹送的事,他说没见过竹送,又见竹送一直没回,怕是被兽夹给困住了,结果他刚说完,厉仲膺就问他哪条路是村里人常放兽夹的路,得到答案就举着伞说他去找。空力下不了床又拦不住人,只能想着去底下找他。
“人家那大老板才跟着你进过几次山,怎么这么莽莽撞撞就去了,这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明越抿了抿唇,也没料到厉仲膺能做出这种事。他觉得厉仲膺未免太过托大,即便岭山只是座小山,也不该在这种天气孤身进去。
他压下心里的不安,把空力先送回僧舍,又沿着空力说的那条路进深山。
厉仲膺进山有段时间,雨又越下越大,脚印慢慢看不清晰,只在路边看到厉仲膺放下的伞,明越心里更急,快走几步,终于听见狗叫声,声音不大,哀哀地喘着。
他心里着急,又怕找到了竹送又与厉仲膺走失,只能寄希望于厉仲膺同他一样听到了这个声音,快步拨开枝叶往声响处走,终于声响越来越大,他绕过最后一层不能过人的灌木,松了口气。
厉仲膺与竹送都在。
不过都挺狼狈。
竹送的后腿和尾巴都被兽夹夹住,鲜血淋漓,厉仲膺的眼镜断了一条腿插在胸前的兜里,脸上手上不少连雨水都冲不走的泥巴和擦伤。竹送这段时间被他送来的肉骨头养得膘肥体壮,厉仲膺卸不掉竹送身上的兽夹,又没法抱着一直不安分挣扎的竹送走泥泞山路,只能抱着走几步就停下来歇歇,没一会雨水和汗水就把身体全都打湿了。
明越松了口气,接过竹送扛在肩上,竹送嗅到熟悉的气味,慢慢安静下来,老老实实靠在明越肩头,看得厉仲膺怪妒忌的。走了两步,明越忽然停住,皱着眉头看向厉仲膺:“你的脚怎么回事?”
“……”
明越索性蹲下身要去捞厉仲膺的裤脚,厉仲膺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老实交代:“路太滑了,摔了一跤摔到那边底下,扭了脚。”
顿了顿又说,“你别生气啊,要不是一跤滑下去,我还找不到竹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