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阵前相望,陈明远见对面军中簇拥着花伍,左右马上立着黑义、黄立举,都是汉人装束。花伍出到阵前,厉声叫道:“汝等水洼草寇,不自量力,却敢只身来犯我大金城池!得了大名府值得甚么,今到俺的河间府这里,直杀的你等片甲不回才罢!”陈明远阵上刘奇听了大怒,舞起紫金刀,直冲到阵前,大喝道:“鼠辈休得放恣!枉你托生为汉人,却与番狗做奴才,残害中原百姓数载。今我大军前来替天行道,是好汉的不要饶舌,我来与你分胜败,见输赢!”花伍听了,冷笑不止,暗教黑义去阵中传下号令,只待行事。
刘奇至垓心,见北军阵上无人来厮杀,又在那里大骂不止。那壁厢黑义已传军令毕,转来与花伍相说。花伍听了,暗暗欢喜,便与刘奇打话道:“休再叫嚣,你既是有心要厮杀时,我便使个人来与你相斗,你且看是谁人!”刘奇闻言,便要看差甚般人来战时,只见北军阵前那队人马,忽的分作两下,一字儿赶出许多弓箭手,当时一齐开弓,箭似流星。刘奇不曾料得,连人带马,身中数箭。陈明远大惊,急唤牌手上前遮护,待救得回阵时,已是没命了。
杨程见折了刘奇,忿怒跃马,大叫道:“腌臜畜生,滥污匹夫,焉敢谋害吾兄弟!”花伍大笑道:“正所谓‘兵不厌诈’。久闻你那里都是些勇烈了得的人,与你阵前厮杀,岂不是教俺吃亏?且战阵之上,怎容得你等屡屡比试本事,莫当儿戏!”娄小雨听了,与陈明远道:“敌将之言,不无道理。我等自上山来,大小战阵无数,今个情形,真乃初撞。日后再与敌军对阵,当小心今日光景。”陈明远叹道:“只是屈死了刘奇这个兄弟。”有诗为证:
运合四海赖鸿图,指点江山草庐中。
乌江滚滚籍项恨,单枪何以建奇功?
杨程急切要报仇,便令牌手策应,纵马直冲阵前。花伍看杨程抢来,冷笑道:“贼人不知死活。”便教军马冲杀出去。陈明远见了,只怕杨程有失,亦令大军掩杀过去,两军混战。乱军中,黑义正逢着凌飞雪尹柔雨,黑义贪恋艺潼容貌,恨不得一把抢回城去。艺潼见黑义手段,暗道:“这厮无礼,倒欲来捉我。待我先拿了他,好为刘奇报仇!”便把梨花枪一举,望黑义额上刺来。黑义闪过,转与艺潼斗了数合,只看艺潼卖个破绽,放他枪入来。黑义只道得手时,艺潼却把梨花枪隔过那条枪,复起一枪,黑义抵当不住,被打下马去。艺潼从袍底下取过素绵套索,觑着黑义一撒,正中其身。艺潼见得手,拨马便奔回阵去。待至阵上时,陈明远看那黑义,动也不动,已是没气的了,就教把首级割下。
两军混战多时,各有折损,当下两边各自鸣金收兵。陈明远点视军中,折损军马一千有余,令往三四十里外安营扎寨,并遣伏路小校,监视城中动静。
却说那黄立举,自退回城去,花伍那里告退,回到家中,止不住叹气。其妻陈兰问道:“丈夫因何叹气?”黄立举遂道:“娘子不知,今日这前来攻城的,乃是淮阳军境内水泊马陵上的好汉,专是替天行道,扶危济难。如今为了社稷苍生,北上进兵伐金。日里阵前中了花伍这厮的诡计,折了一员将领,黑义那厮亦吃他们捉了去,料是不能活了。”陈兰道:“我们在宋朝居住时,每每闻其大名。你因不愿上山落草,故携我姐妹两个到北面投亲,以致被花伍赚了小妹去,为他所挟。”黄立举道:“我自知身为汉人,岂能助番奴为虐?我亦有心相帮马陵泊,里应外合,复了这河间府。只是小妹尚被花伍监在府中,若肆意行事,只恐性命不保。”陈兰道:“你既有此心,何不求助于马陵泊,当知孤掌难鸣也。”黄立举即道:“贤妻所言极是,我当寻法子教他们知道。”
是夜,黄立举上到南面城上,隐隐看南门外有马陵泊探路军人,心中暗喜。转看一军健昏昏欲睡,盔甲不整,暗道:“此是天教我成功!”遂大骂道:“这畜生好不严谨!眼下两军交战,却恁地慵懒,国家养你何用!”那军健吃这一喝,登时清醒,急伏地乞饶。黄立举喝道:“还不去好好戴了头盔来,再有怠慢,决不轻饶!”军健谢恩去了。黄立举见身傍无人,急就怀里摸出私书,取箭拴上,望城外探路军人射将去。陈明远军校拾了,回营寨报知去了。
黄立举正待回家,只见花伍忽然来到,吃了一惊,定心神问道:“统军今夜如何上城来?”花伍道:“今下不比寻常时节,只恐城中有贼人细作混入,我亲自来巡察。你却在此做甚?”黄立举推说:“为是黑义被他们捉了去,城中将寡,守备之事,岂敢不用心?却才见一小军懒散,呵斥一番,教他去取头盔戴了。”话毕,那小军已戴盔仓皇而回,见了花伍,更是害怕。花伍把向上事细细问了一遍,果然相符,便笑道:“今南门这里亦巡察完备,黄将军且同回去吃几杯酒。”黄立举推却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二人都到府里坐下,花伍叫将酒来,亲自举杯把盏,说道:“如今这河间府全在你我二人身上,城破,则尸骨无存;敌退,则进身有道。还望黄将军竭心尽力,花某不胜感激。”黄立举胡乱答应道:“不消统军如此,立举自有分寸。”酒至数巡,花伍又道:“却不相瞒,我在辽国时,便闻马陵泊的好处。今城中兵微将寡,我欲开城纳降,不知你意如何?”黄立举肚里寻思道:“这厮害了陈明远的兄弟,那里饶恕他过,必是要乘酒醉,把话来探我虚实。”便假意摔杯道:“食君之禄,当尽君事。国家不曾有负于统军,何出此言!”花伍见状,乃抚掌大笑道:“黄将军说的极是!不过花某借酒相戏,不消怒,不消怒。”黄立举方才放心,花伍忽的又道:“你内妹今在我府上多时,想来也有些尴尬处。若是教人说了闲话去,坏了她的名节,反不为美。某愿娶她为妾,同你结为姻亲,若何?”黄立举闻言,暗自惊慌,只把话推道:“统军既是愿娶,自没话说,只是须问过我那浑家。”花伍笑道:“你堂堂七尺丈夫,如何要教妇人家做主?且先定下此事,待你回去禀过。倘若汝妻不愿,可教她明日来我府中,自有好言好语相劝。”黄立举没奈何,只得应了。
且说陈明远得了黄立举的私书,与娄小雨道:“书中所言,未知真实。”娄小雨道:“今日阵上,我观此人面相,倒不像奸邪之辈,且其神情,也似有心事。明日对阵,我们可依其之言,教李沫瑶、何雅宁二人混入城内接应。”陈明远点首,唤过李沫瑶、何雅宁两个,言说了黄立举的事。二女都道:“既有这般难处,我两个必助他救得人来,好教大军早日入城。”陈明远道:“你两个明日去后,一切小心行事,休得孟浪。”二女领命,自回帐中收拾准备。
次日天晓,陈明远复领大军,又至城下搦战,阵前挑起黑义的头颅。花伍得报,咬牙道:“必教他再丧手足,方泄我恨!”黄立举情知陈明远得了私书,前来策应,只要早救妻妹脱难,便道:“统军且在此坚守城池,看小将今日出城拒敌,为黑将军报仇。”花伍大喜,将自己那匹好马与他骑了,上城待看黄立举厮杀。不是黄立举出城对阵时,有分教:
以身犯险,怎堪泥牛入海;定计攻坚,谁料平地生波。
直使:
百战英雄登天界,一朝城阙归汉廷。
毕竟黄立举怎的来助陈明远破河间府,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曜宿:刘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