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宇收到分手消息的时候,正在大阪开会。
那几天,他正忙着收购一家日本企业。前段时间来考察过,敲定了意向,经过磨合和沟通,上个月给到初步报价,卖方很满意。这次正式谈判,要确定最终支付、交割时间等细节条款。
会议进程过半,双方都有些疲惫,眼看关键条款都定了,对方对员工安置有争议。之前因经营问题,被收购企业为降低用人成本,招了许多派遣员和临时工。他们希望收购方留用这些员工,并把他们的劳动关系转为终身雇佣。
褚遂宇反对,他不是慈善家。不过是看中了原企业在日本的生产供应链和市场占有率。正式接管后,国内总部的管理模式会被注入过来,人员换血是必然举措,正式员工都有可能被遣散,更何况这些临时工。
对面交头接耳商议。
天花板垂下的吊灯光线明亮,在会议室闷了太久,光线晃得眼睛发白。
褚遂宇面容倦然,身体往后一靠,心不在焉地打开手机。
“分手吧,孩子给你”。
简单几个字像一记闷拳,砸在他心口,闷闷的,不至于让人失控,却乱了心神。
他一向反感魏睿昀,觉得这人油嘴滑舌,和谁都称兄道弟,一开口就爱把女孩逗得咯咯笑,看似能轻松转圜在社交场,实则虚情假意得很。前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就能不认账。
可此刻他竟觉得,这是一种很强的生存本领。
于是他说:“气话你还真当真了?”
“别闹了,不要孩子也不领证,别分手好不好?”
第二条刚发出去,与红色感叹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行灰色小字:“对方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
一个字的脏话脱口而出。
诺大的会议室,坐了不下十几个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卖方团队中有好奇者,抬头看了一眼,见对面从律师到财务、技术顾问,一个个面色如常,像是没听到一样,看电脑的继续看电脑,敲键盘的继续敲键盘。
褚遂宇扔开手机,对周围的反应置之不理。
“我去安排茶歇”,绍黎唤来服务员上茶点,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按他们说的办”,褚遂宇兴趣索然,不知道为这点小事拉扯几小时的意义在哪。
这时候哪怕对面要抬高价格,他大概也懒得理会。
见老板突然做出让步,财务总监不解,推了推眼镜想劝他再等等,对面快妥协了。
“多养几个人很为难吗?”,他丢开上市公司决策者该有的气度,不顾外人在场,意气用事的反驳着。
听出他胸腔里有怒火,财务总监猜测和那句脏话有关,虽不清楚缘由,却也了解褚遂宇的脾气,说一不二,吃软不吃硬。只好闭嘴妥协,其余人见状也不再多说。
大阪之行顺利又憋屈,顺利的是意向书签下来了,憋屈的是褚遂宇内心毫无成就感。
回国这天,在机场停车场,绍黎不知死活地把一大包东西交给他,半开玩笑使唤道:“你对象要的,请帮忙转交”。
“拿开”,他瞥了眼纸袋,仰头缓缓吐出一口烟。
“不是戒烟了?”绍黎还什么都不知道。
司机小卫赶紧接过,朝他使了个眼色。
绍黎在日本购物,问辛从悦要不要帮忙代购。她没推辞,隔天发来一串购物清单,且提前把费用转了过来。回来他以为把东西交给褚遂宇也是一样,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
指尖一压,烟头被碾进垃圾桶的内壁,褚遂宇盯着那团残余的灰烬,摩挲着指腹。
“以后不用给她发行程表”。
绍黎愣住,好久才反应过来:“好的”。
这晚的星河水岸连灯都是凉的,辛从悦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收走了。不对,还留下了几样。
银行卡、门禁卡和一枚钻戒。
她很贴心,特地放在入门显眼处,生怕他看不到。
简简单单的三件东西,褚遂宇看了好久,想象着她把东西放下时的情形。
不用查也知道卡里有一百万,原来在一起这么久,除了这点钱,他就件贵重的礼物都没送过她,以至于她想断,立马就能断得干干净净。真要计算起来,她亏得更多。
后来,他嘱咐律师往分手协议里加了条赠予条款。多了怕她不要,少了又怕不够。于是数字那行是空着的,留给她签字时自己填。听律师说她拿到协议后,很不屑地拿笔把空格划掉了。
最后,他把法国那套别墅送给她了。
有钱真没劲。她为什不能拜金一点呢?
*
许清鹏八十大寿那天,祝寿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宴席办得很低调却不简单。褚旭洲投老人家所好,费心请来京城名角唱祝寿大戏。
褚遂宇陪酒,按理说意思一下就行,但这天他喝得特别实诚,几杯飞天茅台下肚,面红耳热身子燥。
台上的老生身着宽袍大袖,开嗓声如洪钟,配合着京胡的弓弦震动,锣鼓的高亢激昂,吸引不少来宾静坐欣赏,褚遂宇短暂脱身。
他倚在会所庭院的回廊透气,思绪随风飘散,醉意也淡了几分。
“孟奶奶让我来看看你,没事吧?”陈一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褚遂宇定了定神,认出她:“不要紧。”
“女朋友没来?”
“分了”,他说得干脆,没有多余的感情。
“可惜了,还以为今天能多交个朋友”。
“难怪这种场合也能看到你,合着是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