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罕见的刮起一场大风,雷鸣电闪,整个府衙都笼罩在一片暴雨之中。
萧宴本来和苏禹卿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他们两个臭棋篓子菜鸡互啄了半天,萧宴忽然想到沈潮平奉命去找费七并不在萧九念身边,心里挂念,辞了禹卿,往萧九念的住处去。
到了才发现,萧九念也没有睡。
他穿了身寝衣,外面披了件厚厚的长毛衣裳,坐在卧房的小桌前,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看见萧宴,萧九念愣了愣:“你来做什么?”
萧宴从外面进来,身上裹了半身寒气,怕传给他,先在一边的炭盆旁边烤了一会儿,才说:“我过来请晚安。”
晨昏定省,算是萧家规矩中的一部分。萧九念倒也不在意,不等萧宴主动提出要和他对弈一局,萧九念已经说道:“陪我下完这盘。”
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经厮杀到最后一步,白棋的半壁江山已成,黑棋只能投子认输。萧宴勉强走了几步,凑趣地认了输。萧九念一颗一颗把棋子放回棋篓子中,打量了萧宴一会儿,见他神色并不如往日那般没心没肺的轻松,反而眉头紧皱,似乎愁肠难解。
小屋里放着炭火,自然窗户还留着通风口。外边风大,从那小风口中吹进来一股凉风,把萧九念屋中燃着的熏香味道冲散了许多,挣扎着透出一股药材的清苦气息。萧九念怔怔的看着萧宴,指间捻起的棋子脱手滑落,当地一声砸在了棋盘上。
萧宴慌了神:“小叔父你没事吧。”
萧九念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喘不过气,示意萧宴把窗户打开,他支起胳膊撑住昏沉的脑袋,问萧宴:“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
萧宴已经攥住萧九念的手腕给他搭脉,他不是大夫,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刚一靠近,萧九念更加难受了,挣扎着呕了一口血出来。萧宴忙出去叫人。
这一番忙乱直忙到后半夜才消停。
萧宴在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在当天悄悄去牢中见过苟崖,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话,等到晚上再来见萧九念,苟崖放在他身上的某种药材似乎发挥了作用,激得萧九念陈年旧疾复发,来势汹汹。
而萧九念呕血昏倒的功夫,大夫跟他讲,这个病他治不了,不是他不敢用药,而是萧九念身上本来就有更高明的大夫用过药,旁人学艺不精乱开药只能害他死得更快。大夫建议萧宴尽快去找以前给萧九念开药的大夫。
正当萧宴六神无主的时候,沈潮平揪了费七回来,一闻见萧宴身上的味道就炸了毛,一叠声逼问萧宴身上的药味是哪里来的。
费七脸色也非常难看:“千防万防,怎么第二次还是中了招。这下坏了,必须赶紧回北疆,去药谷找药王。”
三人在这里吵闹半天,沈潮平怪萧宴着了别人的道害了萧九念,萧宴心里藏着别的事根本懒得和他吵。费七怪沈潮平不该为了逮住他离开二爷身边,沈潮平埋怨他不该私自离开。正吵得不可开交,萧九念醒了。
他正在高烧,整张脸煞白,只颧骨处两片泛红,整个人看着很疲惫。
萧宴快速地去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沈潮平和费七各自也是忙着清洗一通,等三人分别对对方满意了,才挤着进了屋门。
费七挤在最前边,第一个要开口,萧九念点点他,指了指门边:“跪那边儿去。”费七一声不吭跪去一旁,不敢说话了。
沈潮平正要跟着跪下,萧九念说:“去牢中把苟崖提来。”沈潮平应声而去。
萧宴站在萧九念床前,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
萧九念也不搭理他,刚才跟费七和沈潮平说了两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于是屋里三人,一躺一站一跪,沉默着。
沈潮平步履匆匆地回来,单膝跪地报告:“苟崖跑了。”
费七转过头来:“不可能,我给他新加的锁,他往哪里跑。”
沈潮平回他:“锁断了,有人把苟崖放跑了。”
多年前也是这样类似的一个夜晚,萧九念听见外边的打斗声一路响到耳边,沈潮平挡在他面前和昔日好友刀剑相向。
萧九念轻哂:“他的命真大啊。”
一句话说得屋里除他之外的三个人同时低下了头。
沈潮平冒着这股寒气率先开口:“二爷,紫叶青药力和您身上的药相冲,我这里是备着能冲抵的药物,可是撑不过十天。您必须立刻回北疆药谷,让药王前辈想办法。”
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没有发生,三人抬头去看,发现萧九念唇边渗出一抹血,他又昏过去了。
费七扶着墙站了起来,拍板说:“长洲这边交给我,镇边侯来一趟大局已定,后续的事我来处理。老沈。”他把话头递给沈潮平。
沈潮平说:“二爷这次来长洲,带了督事院、卫所和禁军的人。督事院的文人老费你也先使着,禁军和卫所的人交给我,我带他们一路护送,确保二爷安全到达药谷。”
两人齐刷刷看向萧宴,萧宴苦笑,心说费七和沈潮平也是人中龙凤,执掌过不少兵马的人,怎么到了萧九念身上就畏惧至此,人都晕过去了,打着转说了许多,就是不敢提做萧九念的主把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