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亦冶枕着手臂,望向漆黑的天花板。沙发不算小,但还是伸不开胳膊,躺得人憋屈。他觉得疲乏,但这一整天情绪波动太大,他根本睡不着。
手机调了静音,但屏幕不时亮起,始终有消息跳动。
“怎么做能让你消气?”
“你房里的书我能看吗?”
“你这么念旧,初中的习题册还留着。”
“这张照片是你几岁的时候?我能不能拿走收藏?”
“不理我的话,我就把你房里变得一团糟。”
“M市哪里景色比较漂亮?”
向亦冶想起自己还没联系顾文禹助手,名片大概还在徐绰车里。好在他还记得顾文禹住址,年后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吧,他想。
他拿起手机,忽略掉徐绰那一大串消息,打开微博。他的粉丝数上涨了,大多是被新剧的宣传片吸引过来的。
还有一条@他的微博,转发量很高,是那天在画展上合照的女孩子发的。
向亦冶点开大图保存,在点赞的人里一眼看见徐绰,忍住点开对方头像的想法,切了不为人知的小号。小号关注的人寥寥无几,广场上第一条动态就是徐绰发布的,时间在一天前。
徐绰上传了几张画展实拍图,配文是“奔逸荒野才能重获新生”。
奔逸荒野,那幅没有名字的油画。徐绰那天不是单纯问问,最后真的采纳了他的建议。
向亦冶正把那几张实拍图保存下来,听见卧室房门一声轻响,有人出来了。他连忙把手机收回被子里,屏声敛气装作熟睡。
极轻极慢的脚步声,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有人在沙发边站定。
他在看自己,向亦冶想,他要干什么?
良久后,徐绰蹲下来,轻轻拨开向亦冶额头的碎发,在他眉心印下一吻。向亦冶放在被子里的手一下就蜷缩起来。
“我是真的喜欢你。”几个小时前徐绰说,但在这个瞬间里,向亦冶觉得自己就要相信了。
“我走了,亦崽。”徐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向亦冶很想拽住他,问他大半夜要去哪,但不久前放的狠话挡在前边,像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他听见玄关处大门轻启,转眼又归入沉寂。
向亦冶回了自己房间,打开灯,屋里一切如故,只是床头多了一张名片。
之后一个星期里,向亦冶拿各种事情把自己填满,他带父母先后去医院体检,乔莎指标一切正常,向万则被医生明令按时吃药,并且要减少摄入酒精、不能劳累。
向亦冶像个报时器似的,每天不厌其烦提醒向万吃药,人在家的时候,就直接备好药递到跟前;人在单位的时候,就打视频电话过去,等向万当着他的面把药吞了才挂。
此外,向亦冶拒绝掉一切来路不明的饭局,时刻提防着父母给自己安排相亲。
从高中到大学,喜欢他的人不算少,但是就跟中了魔咒一般,喜欢他的人他不喜欢,他有好感的人总是直男。他也没有把人掰弯的想法,觉得那多少有点祸害人。
忙忙碌碌到了除夕这天,一大早向亦冶就被叫起来大扫除。
“等我锻炼完了。”向亦冶道。这几天他每天健身,前天健身房放假关店了,他就自己在家练。
“想锻炼去体育馆跑两圈,就你花拳绣腿那两下子,能练到啥?”向万道。
向亦冶拿着哑铃心无旁骛举铁。他还处于心肌炎恢复期,不适宜剧烈运动,最多做些中等强度的。他一向报喜不报忧的,生病也没说过。
向万放假之后,每天就爱拉着儿子扯闲篇,看他不理自己,继续道:“运动运动,我看你这除了胳膊,哪也没动。”
“我想增肌,有氧做太多,蛋白质跟不上,反而容易掉肌肉……算了,今天除夕,吵架不吉利。”向亦冶道。
乔莎笑着对向万道:“你不懂,现在小姑娘都喜欢有肌肉的,他这正努力呢,别打击他。”
向万了然,不仅没脾气了,还开口敦促他:“那你好好练。”
向亦冶练完无氧,洗完澡出来,看见桌上摆着两大罐蛋白粉,一定是向万看了铁皮上的说明之后,给他拿进来的。
父母不会买这些,是徐绰之前送的。他和徐绰一个多星期都没联系了,向亦冶想。
他头上盖着毛巾,在椅子上坐下,打开和徐绰的聊天栏,输进去一行字,又删掉了。
说不定他根本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这会早回S市了,向亦冶想着,放下手机,出去帮乔莎包饺子。
晚上八点,向亦冶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陪家人看春晚。比电视机热闹的是手机,每回有新消息,向亦冶迫不及待打开看,不是家庭群里疯抢红包,就是老同学复制粘贴的新年祝福。
每年这个点,消息都排山倒海,今年尤其多,往年静静在列表躺尸的朋友同学,今年也冒出来不少,大概是听到他要当演员,过来问他真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