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待谭文卿拖着半醉的身子走在回府路上时,他似是卸下了什么皮囊,不再如于花楼时那般如鱼得水了,他一个人缓慢地踢踏着步子,走在风中。
整条长街前后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不过转而,谭文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笑,他往东街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过都这么晚了,那小子应该已经睡了吧。
谭文卿用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有点懊悔,早知便不喝那么多酒了,一个个小姑娘看着都弱不禁风,喝起酒来那可叫人不能小瞧,他是真招架不住了。
“看来只能明早去找小冉了。”谭文卿重重叹了口气。
这么想着,谭文卿便继续拖沓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穿过弄堂拐过最后一个小弯后,他站定在自家小院竹门前,缓缓推开了门——
“??”
谭文卿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没看清,又眨了眨眼。
“醉了醉了,真是醉了……”
嘴里嘟嚷着,谭文卿抬眼瞥着那屋檐下两道熟悉的身影——
这大半夜的怎么还能在自家小院里碰见小冉和大将军呢?!
然而不待疑惑,谭文卿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和小冉极像的影子朝自己飞奔过来,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一记重拳打在了谭文卿的身上。
“诶!”
谭文卿吃痛地微微弯下了腰。
但好歹冲到近前谭文卿算是把人给看清了,却还不等他说话,谭文卿眼瞧着庄冉又要向他飞来第二记拳头,他当即截住了他的手腕:
“小王八蛋你干什么呢?!”
庄冉被截住了动作,恨恨地咬了咬牙,嘴里一哼气:
“我——”
却是没把话说出来。
想来酝酿许久依旧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庄冉懊恼起来,却又不免有些委屈,他回头看了看虞珵,然而虞珵也只是作旁观态地朝他笑了笑。
谭文卿又如何能没读懂某个家伙的小情绪呢,只是大半夜回个家莫名其妙被打一拳,他也想委屈一下——
臭小子真是的,他又不是准备不告而别了。
两相莫名僵持起来,庄冉这会儿黑灯瞎火地瞧着谭文卿的脸,还觉得不太真实。
他干什么?
庄冉把方才见面谭文卿问自己的话又对自己问了一遍,他也想问啊,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几日里日日坐在茶楼中郁郁寡欢,庄冉也想着自己得懂事点这两天便不去打扰文卿处理离开前的事务了,他想着文卿在离开前总得再来找自己一趟吧。
结果呢,他在茶楼里等啊等,一直等着,闲言碎语他听了个饱,胡言乱语他想解释,却终归是无人理会,强装冷静不过为了不让卢叔们担心,可他还是没有等到人。
他觉得委屈。
他也想着要不还是自己去找文卿吧,可就像小孩子的脾气上来了一样,越是临近离别的日子便越是别扭——
他凭什么不来找我?
我在他心里就这么不重要?
那就这么耗着呗,看你最后到底怎样?
幸而最后有人牵住他的手,把庄冉带了出来——
那个人如初见一般,这在平日里最清净的时段,他又一次无声地靠近,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他把一个委屈极了的家伙带出了茶楼。
数个时辰前,虞珵把庄冉从茶楼带出,顺路回家跟卢叔打了个招呼后,庄冉问虞珵要带他去哪里。
“去谭公子家。”
这人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却没想庄冉当即转身:
“我不去。”
结果被虞珵头也不转地一把拽了回来:
“别闹别扭了。”
“喂——闹什么别扭,”庄冉有点来气了,他一把拍开虞珵的手,“你懂什么?”
被拍开手的虞珵却也不恼,他默默地回头看着庄冉,开口道:
“你这家伙,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一句话堵住了庄冉的嘴。
“明明舍不得朋友却故作爽朗,你觉得很潇洒吗?一个人缩在茶楼不做行动,你认为你很善解人意吗?等久了又一个人生闷气,很成熟吗?”
“……”
虞珵的一连串提问像一只巨大的手,摁着庄冉的脑门把他直逼入酒槽,庄冉觉得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那自以为藏得隐蔽的小心思,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敞开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