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整个南朝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氛,万山载雪,从一开始的飘飘细雪到现在鹅毛漫天,天地白茫茫一片,枯枝残叶。
江菱姝站在窗前,半幅竹帘并不挡风,她裹着软银青莲纹披肩,雪花似有若无地在她白嫩的脸上融化,让她多了几分冷淡。
她晶亮的眸子缓缓流动,自孙首辅被救后,她便在思考段晲,此人心思深沉,并不轻易展露内心。
所谓借力者名,借智者成,借势者宏。
段晲于她,可以是助力,不必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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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首辅的离开助长了任党的气焰,如今朝局已是任朗归一家独大。
“王爷,您安排的那几人若能入仕,再加上我们暗中扶持,必成大器。”申绍捉摸着段晲所想,宽慰道。
男人并未出声,眼睑低着,坐在塌上,乌发如墨,金丝后压垂下,矜贵非凡。
见他不说话,申绍清了清嗓子,又道:“咳咳,王爷,您在想什么?”
良久,段晲抬眼,向申绍道:“你去给本王搜罗些唇脂。”
“遵命……啥!”申绍行礼的姿势顿住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一旁的冰块脸赤阳目不斜视,伸手将申绍的张着嘴的下巴合上。
申绍脑海里有两个想法,一是王爷要送女子礼物,二是王爷最近又臭美起来了。
嗯。这么一想,申绍还是认定第二个。
段晲看了眼申绍,他正直直看着自己,那眼神……太怪异了。
段晲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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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皇后穿着件明黄色兔毛马甲,端庄至极。
下面的莺莺燕燕坐了满屋子,唯有前面空着把椅子。
婉妃如今有了圣恩,说话时腰板也硬了几分,对着上首说到:“皇后娘娘,怎得今日又缺了窈妃妹妹,她体弱,可是又生了病?”
皇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当初只想着用她来制衡舒贵妃,却不曾想她如今的宠爱比之舒贵妃,有过之而不及。
另一边的宋贵人撇了撇嘴,刻薄道:“哪里是生病,以色侍人,也敢怠慢了皇后娘娘和婉妃姐姐,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本就是平宁大将军的嫡女,身份尊贵,可这半年得来的恩宠寡淡,当真是恨死江菱姝了。
婉妃听着这宋贵人快人快语,不过脑子,随即笑道:“窈妃妹妹能得陛下圣恩也是她的本事,宋贵人你这般说便是忘了规矩。”
其余人都知道宋贵人的言语以下犯上,却都乐得看有人踩窈妃几句。毕竟因为她,段帝对她们都是淡淡的。
宋贵人看婉妃眉眼和顺,憋气开口道:“婉妃姐姐您人淡如菊,臣妾却是看不得这种人。”
皇后盯着婉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闭口不言。
“宋贵人年轻,以后侍寝的日子多着呢,何必如此恶语。”婉妃又道,拿出帕子咳了几声。
“她那般霸占陛下,手段高明着呢。”宋贵人正说着。
帘子掀开,一道声音传来,“本宫可是错过什么了?”
缓步而来,正是所言之人。
一时寂静。
江菱姝还没进门就听见婉妃和宋贵人的声音,压住冷笑走了进去。
皇后见江菱姝来了,堆上笑意,“妹妹来了,路上可冻着?”
江菱姝行了个礼,道:“劳皇后娘娘关心,并未冻着。”
婉妃适时接茬,“妹妹如今是陛下的心尖尖,我们都比不上,皇后娘娘自然也爱护。”
江菱姝听着她句句都是把她推入众矢之的,勾出一抹笑,道:“妹妹无福,不能像婉妃姐姐您一般,为陛下诞育出太子那样优秀的儿子,到底是比不得姐姐。”
是啊,皇后看向婉妃,她的儿子如今霸占着自己家恪儿的太子之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那窈妃无子,又算得了什么威胁。
婉妃一愣,不自然的动了动嘴角,没说出一个字。
江菱姝意味深长地看了婉妃一眼,随即就坐。
宫人极有眼力见地奉上茶水,还不等江菱姝入口,就听见宋贵人开口。
“窈妃姐姐,您虽然没孩子,但是陛下日日流连,孩子是迟早的事。”宋贵人又道:“不过妹妹认为,姐姐有妖妃之名,想必也得不了上天庇佑,只怕即使侥幸得了孩子……”
江菱姝看着眼前的女子,真不知她是如何在这宫里活了半年的。当众诅咒皇嗣,若是传出去必然能治她大罪。
众人听的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只见江菱姝的美眸微眯,缓缓开口道:“采茗,掌嘴。”
还不等宋贵人慌乱开口,窈妃身后那个高个子宫女便走上前,一个巴掌扇的她天旋地转。
感受到脸上的火辣,宋贵人哪里挨过打,顿时火冒三丈,“你,你打我!”
江菱姝道:“再打。”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宋贵人感觉要晕倒了,羞愤地想要张口,又看向采茗的手,良久,认命般颤颤巍巍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着低声道:“臣妾,知错了。”
江菱姝笑着,整个人跟朵花似地,道:“错哪了?”
宋贵人压住内心的恨意,道:“出言冒犯了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嗯。”江菱姝摇摇头,“妹妹冒犯本宫是小,可竟敢说出诅咒皇嗣的话,该打。”
在上首的皇后听着窈妃的话,思忖片刻,也冷声道:“妹妹所言极是,这宋贵人藐视宫规,实在是该罚。”
宋贵人听见皇后也开口责怪,委屈了起来,小声哭哭啼啼起来。
她还从未被如此侮辱,恨意更甚。
婉妃看着宋贵人的神情,秀眉轻挑,一个主意又浮上心头。
这场闹剧最终由宋贵人罚抄宫规结束,一时大家都纷纷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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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江菱姝踩着雪路,发出吱吱的声音,雪渍染上裙角。
“娘娘,路滑,您还是乘着轿辇吧。”采茗手里提着给段帝的食盒,劝道。
江菱姝感受着脚下,笑道:“这样走着,心境也开阔些。”
刚到御书房阶下,便看见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身影。
她脚步停住。
御书房门口。
段铭如今穿着金色锦袍,整个人贵气起来,笑道:“父皇命我们兄弟三人一同举办除夕盛宴,定要好好表现,不要出了差错。”
段晲身量比他们要高,此时微抿下唇,看不透有什么想法。
而一边的段恪歪着身子,满是不屑道:“我哪次都把宴席安排的妥妥当当,太子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即可。”
说完,无视段铭难堪的表情,抬步离开。
到了阶下,段恪才看到江菱姝,敷衍地斜了一眼,擦身而过。
江菱姝规矩地垂眸淡笑,随即抬眼看向段晲,道:“本宫可打扰到你们?”
段铭自觉被段恪下了面子,神色不自然地道了句:“问娘娘安,吾东宫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