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在后屋摇椅上修剪梅花,凉酒很快就找到了她。
“祖母!我把我师兄、师父、师祖都带来了!”凉酒圆润的钻进了后屋,一进屋子就缩在了宋氏旁边的小板凳上。
那小板凳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凉酒一进来就可以坐在这。宋氏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从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拿了点心,给每个人都塞了一盘,和蔼道:“我们小斋在学堂里多谢各位的照顾了。”
祖母不知道什么是修仙,只知道她的小孙子每个月都要出去学本事,便是上学堂。
这可给旁边站着的三个男人紧张坏了,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囫囵吞枣直接错辈,叫奶奶叫姨的叫什么的都有,赶紧推脱了好一阵才找了地方坐下,又开始跟凉酒一起帮忙修剪梅花。
四个青壮年干活很快,很快屋子里便摆满了花瓶,里面全是修剪漂亮的梅花。凉飞还细心扫了地板,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时,宋氏忽然对凉酒说:“去你母亲那屋看看吧,她应该忙完了。”
凉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得,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母亲那屋”的位置。
但他依旧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拉着凉飞、苏逸子和鹤鸣继续往里走。不远处,一个温柔的女子在房前的枯树上亲自系上了一条红绸,而后,跟着她很多男女仆从也纷纷系好,双手合十祈福。
没一会儿,一棵枯树红红火火立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凉酒小心翼翼上前,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娘?”
女人回眸。
不知为何,凉酒觉得自己脸上烫烫的,用手一摸,是眼泪。其实她根本看不清面前女子的脸,那张脸上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嘴唇开开合合,完全看不清全貌。但就在女人听到他说话,回过头来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几乎瓢泼。
第一次,有人对这个称呼做了这样的应答。
“小斋回来啦。”女子的声音那样温柔,是凉酒从未听过的温柔。
凉酒忍不住靠近,再靠近……最后,轻轻的抱住了他的母亲。
是的,他的母亲,他失去了很久的母亲。
凉酒的眼泪越来越凶,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脸上越发滚烫。他难以自抑地抽泣着,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能努力抓住女人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消失不见。
李千雪掏出手帕来,给凉酒擦眼泪,但越擦越多。李千雪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来摇了摇,放在凉酒手心里,温柔哄道:“怎么哭了,这是娘给你的春节礼物,看看喜不喜欢,要是喜欢可就不能再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枚铃铛纯金打造,上面细细雕刻着符文,有号称“龙筋”的挂绳,有北海鲲玉的宝珠。铃铛在手心里凉凉的,凉酒的心却烫烫的。
铃铛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得无比清楚,而他看得越清的东西,记忆越深刻。凉酒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个幻境,是他做了一辈子的梦。
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离得很近,震耳欲聋,大家都欢欣地捂住了耳朵。凉酒把自己藏在母亲怀中,努力享受着着片刻温暖,只希望能留得再长久一些。
好像他才是那个年兽,鞭炮一响,他就该走了。
随着鞭炮越来越响,庆祝声越来越大,一切都在渐渐消失,一切都在渐渐崩塌,连怀里的触感也在渐渐失去,最后只剩下一缕青烟。
崩塌的世界中,最后留下了一个人——鹤鸣。
鹤鸣的手里还为他拿着那条残缺的“龙”。想来是大家过于嘴馋,残破的龙已经不成“龙”形,只有圆圆的眼睛还在顶端一眨不眨望着凉酒。
鹤鸣将那条龙递给凉酒,笑着对凉酒道:“光给我们吃了,自己还没吃呢。”
凉酒流着泪,接过那条龙,“咔嚓”咬了一口。
龙碎了。
周遭的一切都碎了。
他们永远不会被生活的柴米油盐鸡零狗碎所打磨,他们永远笑眯眯的站在原地,站在你的回忆里等着你回来。其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活着?
“鞭炮声中,他们庆祝的其实是你的新生。”
凉酒缓缓睁开了眼睛,面前还是护山大阵的洞穴,鹤鸣还在后方辅阵,不远处依旧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鞭炮?怎么还会有鞭炮……
正在这时,忽然听有人来报:“鹤鸣老祖!暮色堂要守不住了!”
凉酒:……?!
正在这时,外面又是一声巨响!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