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隔着手帕,捻了些暮瑟消失之处的泥土:“这的传送不是提前打好的,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可以即时开一个阵法传走,想来这种办法要耗费大量修为,之前都是禁术。”
凉酒望着暮瑟刚刚消失的地方,脸色很不好看:“我们不知道的法术太多了,绝不能放任不管,还是应该速速飞鸽传书各家门派,查明他们用的什么法术。”
“师父,我去办。”吾生对凉酒一拱手。
“吾生。”凉酒忽然道。
吾生赶忙上前:“师父我在。”
正待吾生等待凉酒的命令之时,却突然看到面前的“小朋友”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
那一刻吾生整个人僵了僵。
“你们都回来了……”凉酒将脸埋在吾生臂弯里,声音有些哽咽,“昆仑崖只有所有的铜钱全都到位才会开山,你们全都回来了……”
“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要回来,一个也不能少,”吾生揉着凉酒的小脑袋,“师父,谢谢你给我们一个家……欢迎回家。”
凉酒本来没打算在这么大喜的日子里哭哭啼啼,结果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一热。
他回望昆仑崖,山还是从前的山,树还是从前的树,可再次相见实在恍如隔世。山桃不知熟了几回,候鸟不知换了几群,吾生的小脸都略有沧桑,只有凉酒还是十几岁的模样。他像个封锁在牢笼里的精怪,坐看沧海桑田却无可奈何,每一次回望,都是过往与现实的重叠,每一次前进,都拖着回忆的步调,用过往的身躯,攀爬着现实的山峰。
就在凉酒在吾生怀里伤春悲秋的时候,一群穿白衣的小孩浩浩荡荡冲下山来。他们看见凉酒几乎疯狂,迅速稀里哗啦把凉酒挤在中间,搂成一团,宛若一片一片白花瓣包了凉酒这么个圆圆的花蕊,还七嘴八舌道:“师父!我们好想你啊!”
凉酒瞳孔骤缩:“鹤鸣救我……”
谁知鹤鸣一抬袖架上云就跑,天上的云怪拐着弯大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凉酒在一片震惊中欲哭无泪,哭道:“造孽啊!教出来一群强抢师父的小土匪!”
小土匪将凉酒“抢”上山去。
……
凉酒云淡风轻的日子回来了。他与鹤鸣一起坐在山崖小屋外一人一把的摇椅上,或闲谈,或酣睡,或煮上一壶茶,闲中自有闲中乐,天地一壶宽又阔。
鹤鸣手中拿了卷书,懒洋洋斜倚着扶手阅读,一头青丝垂落,在尾端打个弯,无意中勾住他白皙的手腕。凉酒趴在旁边,拾起那卷头发,在指尖绕来绕去,倒是玩得极有意思。鹤鸣无奈地放下书,企图夺回自己的头发,结果却被凉酒声东击西,将书窃了去。
“你看什么呢。”凉酒高高举起书来随意翻看,一边翻一边摇头晃脑。
鹤鸣无奈,但还是回答了凉酒:“万钧城的县志。”
“诶?”凉酒大为惊讶,“你什么时候拿的?”
鹤鸣并未作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来递给凉酒。
凉酒拿过袋子左右翻了翻,又颠簸颠簸,眼睛一亮,惊奇道:“嗯?你怎么有这么多兵器?”
鹤鸣摊手:“拾烁塞给我的,县志之类很多东西都在里面,应该是慌乱之中一股脑塞进去的。”
“拾烁?”凉酒抿了抿嘴,“他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鹤鸣淡淡道:“忘忧阁的。”
凉酒不解:“为什么?怎么看都不像吧?”
鹤鸣思索片刻,“嗯”了一声:“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凉酒愁绪满肠,窝在椅子上翻看县志。
翻到一半,凉酒忽然“咦”了一声。
“鹤鸣,你看这。”凉酒指着案卷上的一条记录,“修真三百零八年冬,梁家状告了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这就是我出生的那年啊。”
“有什么印象吗?”鹤鸣问。
凉酒无奈道:“怎么可能,我才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呢,反倒是应该问你有没有印象吧,因为告的是‘私自修炼走火入魔’。”
鹤鸣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就奇了怪了。”凉酒继续往下翻案卷,企图找到些什么其他线索,但别的好像也写得很模棱两可。
“萧祥是谁啊?当时负责这件事情的人叫萧祥,是你们唐家人诶?”凉酒指着案卷上的名字问道。
“萧祥……”鹤鸣沉思了片刻,“好像是管家吧?萧家一直都是唐家附庸,负责管家之事。”
凉酒忽然问了个尖锐的问题:“我大胆猜想一下,他和萧瑟是什么关系?”
鹤鸣诚然一震。
萧瑟很多年前曾说过,公子说扫地,就是把骨头剔下来做竹竿,公子说罚俸,就是把心肝掏出来卖钱,公子说滚,就是挫骨扬灰永远别出现。当年他父亲就是被这规矩害的挫骨扬灰……他父亲?
凉酒又发现了问题:“这里的字糊了,被告的名字被涂掉了。”
果不其然,一大滴水氤氲了县志上的墨汁,正好将那个最关键的名字抹去。简直分毫不差,明显刻意为之。凉酒忽然一声嗤笑,遥望着天山门的方向,冰冷道:“这个人应该是孙德吧?”
鹤鸣脸色一僵,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凉酒眼神晦暗,咬了咬嘴唇道:“因为那出《戏说风唐》。”
鹤鸣眉头微皱,眼神中有一丝疑惑。
凉酒问道:“你记得《戏说风唐》前两句怎么唱的吗?”
鹤鸣回忆了一番,不确定道:“风唐已逾数百年,独揽福祉与大权,人生苦短何卑贱,唯有得道才成全……”
还没念完,鹤鸣便恍然大悟:“他一心只想得道成仙,但却被禁止私自修炼,他偷偷修炼之后却走火入魔,冲撞了你母亲,被梁家状告……所以他早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凉酒仰头望天:“有可能。”
鹤鸣依旧不解:“但是他为什么又要追求返老还童之道?明明他已经可以修炼了?难道还不能延年益寿吗?”
这个问题,凉酒也没有答案,就像刚刚鹤鸣说的,也许只有本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