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瞪大了眼睛。

连带着凉酒都跟着痛快起来。他眼前清楚明朗，万物明晰可见，耳畔听见风声，风打落叶，“簌簌”的响。

林瑟赶紧伸手摸自己的脸，手掌蹭过光滑的脸颊，哪还有什么伤？林瑟难以置信，一把抄起破烂的铜镜，镜中少年俊朗，弯钩细眉，桃花眼，还带了些媚气。

凉酒与林瑟共用双眼，此刻也看清了镜中人的相貌，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凉酒一愣，险些失声叫出来：“暮瑟？！！！”

唱戏涂妆，挨打脸上肿得不成模样，通感林瑟又看不见自己样貌……这是凉酒第一回正儿八经看见林瑟的样貌——就是年轻暮瑟。

暮色堂不找灵气富集之地，将堂址设于闹市，传闻镇压此处千百恶灵功不可没，实则强封此处怨灵十恶不赦。

暮瑟把门派建在这，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冤魂全是命丧他手。

凉酒还在震惊之中，一掌打出，这一掌可是了得，竟当即将面前箱子击碎，陈旧的衣裳哗啦啦散落出来，掉落的茶杯和镜子发出脆响。

暮瑟转身，“噗通”一声跪在了红菱床前，“咚咚咚”地磕响头。

“娘！儿子给您争气！”他喜上眉梢，又泪眼模糊。红菱冰冷的躺在被子里，嘴角似乎真的有一丝诡异的微笑，凉酒盯着这微笑，越来越觉得浑身发毛，苍白脸颊和这胭脂坨上去的红唇一搭，刹那间竟让人觉得凶神恶煞。

人历经大悲大喜，常常不知如何自处。暮瑟也跟着那笑容冷森森地笑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道：“娘，现在谁也拦不住我了……”

凉酒心觉不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暮瑟放声大笑，笑得自己喘不过气，他匍匐在地上，拼命呼吸着，锤地道：“不是喜欢吗？不是喜欢吗？我让你们喜欢，我让你们永远都是我的观众！”

“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趾高气扬吗？今天见识见识什么叫趾高气扬，你们全给我跪地求饶！”

“不是嫌弃我娘亲吗？不是不屑一顾吗，那你们把命奉上，全给她陪葬！”地上的镜子映照了暮瑟的面容，他笑得狡黠，却扭曲的可怕。

暮瑟一个猛子疯疯癫癫爬起来，爬起来之后便扭头找东西，凉酒还在揣摩他要找什么的时候，便看见他从窗台上拿起火折子来——

……

暮瑟拎着一把菜刀走了，身后大火滔天。

他破衣烂衫拿着刀在街上乱走，看见前方又吵吵闹闹，他吃了仙丹耳聪目明，轻轻一瞥便看见板子上贴着告示：“百姓作乱，封城一天，以作警示。”

暮瑟别扭地一扬嘴角，满意点头。

一切都好像是给他准备好的，老天终于从今天开始顺了他的意。

正在这时，有人看见了他手里明晃晃的菜刀，是个脸上有麻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哆嗦，惊叫道：“哎呀！你，你是谁啊？怎么拿着刀？”

暮瑟拎着刀，温笑道：“我都不认识了？”

听见这声音，麻子脸姑娘一愣。

暮瑟浅浅地唱着：“风唐己逾数百年，独揽福祉与大权，人生苦短何卑贱，惟有得道才成全。”

“惟有得道才成全～”

“得道，得道成仙，哈哈哈哈哈哈哈……”

暮瑟发了疯似的笑着，笑得人们头皮发麻，麻子脸姑娘面色苍白，吓得放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瑟，林瑟来了！！！！”

暮瑟一把薅住了小姑娘的领子，手起刀落——

“噗！”

“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小姑娘血溅当场，人们四散奔逃，林瑟扔垃圾一样扔下小姑娘，大跨步上前，抡起手里的菜刀狠狠劈了下去！

“啊——”大汉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这正是昨晚上将暮瑟抱下马车的人。

暮瑟一刀砍了他的后脊梁骨，大根的脊椎从肉里露出来，顶着鲜红的血肉，触目惊心。

凉酒想要闭眼，可是闭不上，凉酒想要脱感，可是鹤鸣嘱咐，要一直跟着暮瑟。

暮瑟的恨意烧着他，烧得他心里长刺，那刺越来越大，犹如一条荆棘，凉酒强压着荆棘的生长，可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这是案卷，他改不了情节；这是经历，他管不了暮瑟。他甚至觉得自己原本的意识都在被破坏，迫使他融在暮瑟的恨里，和他一起恨下去。

凉酒心道：“不能这么下去。”

他慌慌张张地念起口诀，口诀念过，他褪了大部分感官，只留下一双眼睛和耳朵，若是再这般全身通感，凉酒怀疑自己会跟着暮瑟一起疯掉。

虽然这样又烧法力又废脑子，但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等他做完这一切，暮瑟已经到了红伶楼前，红伶楼大门禁闭，没有开张，砸坏的东西还堆在外边，十分萧条。

林瑟上前，伸手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