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酒无奈地回到了里屋。

吾路正像个白长虫似的在地上扭，地上遗留了一条宽阔的水痕。

吾路扭到半路，看见一双灰色布鞋，他赶紧抬头，没看见人脸，先看见了肚腩。

凉酒蹲下，抓住吾路的肩膀，又将吾路好不容易爬出来的距离拉了回去。吾路挣扎，结果却觉得自己肩膀上仿佛是钳制着两个铁钩子，怎么也挣脱不开，凉酒劝道：“你跟玩扇子的比手劲，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了。”

吾路闷闷“哼”了一声，不做声，凉酒将他拽回原地，就在旁边找个干净地方歇息。

这少年实在是太倔强了，已经挣扎了大半个时辰，还在那里扭，倒也是精力旺盛，凉酒都不想再去按他了，烦躁道：“孩子，你别挣扎了啊。”

吾路不满道：“你叫谁孩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几岁！”

凉酒摸摸自己小馒头似的脸蛋，又怀念起了自己之前的样子，忽的想起吾路刚刚说他是昆仑崖的弟子，便问：“你之前为什么说，你是凉酒的徒弟啊？”

吾路还嘴硬，反问道：“不像吗？”

凉酒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可能没明白，我们是从昆仑崖下来的，昆仑崖没有你这号人。”

吾路神情一滞，大概是才想明白，而后惊奇道：“你们，昆仑崖？你，暮瑟说你们是雷王鉴的叛徒啊？”

想来也对，虽然暮瑟是当着雷王鉴的面把他们带回来的，但是暮瑟肯定也不想被自己门派一些不知情的人问东问西，撒个谎倒也有情可原。

吾路赶紧问：“你叫什么？”

凉酒早有准备，脱口而出：“龙井。”龙井的名字顶了好多遍了，凉酒自己都有点习惯了，虽然这习惯每次都叫人怪心酸的。

吾路肯定是没有听说过，“哦”了一声，又问：“那林瑟是怎么骗你这么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凉酒“噗呲”一声笑出来，乐道：“他没骗我，他也不是林瑟，你没记住林瑟的长相吗？”

吾路低头撇撇嘴道：“林瑟他当年脸上涂着那么厚重的妆，我哪里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只记得他身段了，我离他最近的那次，也就是他屠城的前一天，我去给他送钱 ，他蹲在门口抱着我大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凉酒惊奇道：“你给他送钱？”

吾路语无伦次道：“送钱怎么了？在他屠城之前，全城人都很喜欢他，没有姑娘不乐意给他送花，没有人不爱他的小曲，孩子只有听了他的唱才能入睡，甚至老人临终的愿望都可能是再听林瑟唱一句，我当然，也是喜欢过他的。”

凉酒更感兴趣了，凑过来道：“然后呢？”

吾路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低头道：“然后？他屠城了，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一个也不留，只有我还活着。”

凉酒“啧”了一声，疑惑道：“不对啊。”

吾路道：“哪里不对？”

凉酒道：“哪哪都不对，你为什么要给他送钱，他为什么要抱着你哭，他认识你，屠城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把你留下？他一个唱戏的，到底是怎么做到屠城的？吾路，你就没细查过吗？”

吾路怒道：“我拿什么查？我有资格查吗？我只要知道他屠城，这就够了吧，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苦衷，全城的人都惨死他手，我亲眼所见，这没有假吧？”

凉酒问：“你就没让暮瑟帮你查过？”

吾路低头道：“他是查过，但是并不是我要求的。”

吾路道：“他带着他的门派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屠城一个月后，我当时被怨灵困在这里，暮瑟救了我，镇压了怨灵，这才让这个地方恢复了生机，也让我摆脱了恶灵缠身，他都救过我的命了，还收留了，我哪里敢再多提要求，我就在这里暂住而已，等我大仇得报，我是要去昆仑崖拜师学艺的。”

“嗯？”凉酒霎时间抓住了吾路的破绽，乐道，“你刚才还说你是凉酒徒弟，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改成大仇得报再去昆仑崖拜师学艺了？”

吾路小脸一红，忽然不好意思道：“我、我、不是，我报了仇不马上就去昆仑崖了吗，所以现在四舍五入，我不就是凉酒的弟子。”

凉酒继续问：“所以你这个仙号也是仿照着昆仑崖的辈分自己起的了？”

吾路低着头不说话，脸上还是黑红黑红的。

凉酒乐不可支，笑道：“你这徒弟真省心哈哈，居然不用师父帮你起名字，我跟你打包票，只要你上得了昆仑崖，凉酒一定会收你为徒。”

吾路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凉酒，喃喃道：“你打包票管什么用啊。”

凉酒还是嗤嗤地笑，笑得吾路直给他白眼，正在这时，便听外面“咯吱”一声，凉酒伸着脖子向着外面张望，看到外面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仙人，手里拿着一摞书卷。

凉酒喊道：“鹤鸣，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