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问青坐在榻缘,易无病收刀,在霍问蚺消失之后就走了。
易无病才到霍府短短数日,先是一剑挑开霍蒙天,后又趁雨夜探霍问青,当那杀人递刀的帮凶。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提起易无病呢?霍问青闭眼想着她将霍问蚺砸得头破血流的场面。
念着易无病,易无病便来入梦。
暴雨如注,弯刀亮锋。
像不久前,她和张妩倒在雨地,水积得很深,浸没她的手指。
血腥味经久不散。
霍问青睁开眼,院子里堆满尸体。
他们的血还没流尽,每个人都异常眼熟。他们是忠于霍蒙天的守卫,扑哧——
刀锋擦过脖颈,血顺着刀刃落地。
啪嗒、啪嗒。
霍问青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是清瘦的身影,她麦色隐隐泛红的皮肤隐匿在黑暗中,偶尔在电闪雷鸣间,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睛。
是易无病。
她杀人时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
刀锋擦着地面,嚯啦。
带血的刀向她走来。
霍问青呆在原地,她应该站起来跑掉,或者想尽办法反杀。
但易无病像个天生的杀神,直觉清晰地警告霍问青:别挣扎了,那没用的。
靠近霍问青时刀上的血被洗净。她绷紧的神经发麻,轰鸣贯耳。
易无病居高临下,弯下身子靠霍问青,对着她笑了下,刀便被易无病哐当丢出去。
“你怕什么?”
易无病一弯腰,藏在她怀里的方形木片露出一角,赫然是一块灵牌。
暴雨打在她的斗笠,沿边跳下无数串雨线,像旒珠横亘在二人之间。
“你在看这个啊。”易无病知道她盯着灵牌,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边果断掏出边说:“你知道这是谁的牌位么?”
霍蒙天的。
“你看,杀人不是很难的事。”易无病晃了晃手里的灵牌,笑得人畜无害,她又面向那个牌位,表情好像在说:你看,翻天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啊。
她的眼睛又看过来:没错,翻天不是什么难的事。
她在说话,但霍问青毫无预兆地清醒,心脏扑通扑通如擂鼓。
三日后,霍问叙的尸首从卫城运回来,尸体的脖颈处用麻线缝着,这样的缝痕不在少数,饶是如此,霍问叙还有这儿少了只手指,那儿短了一截。
罗碧人当日突发高烧,一病不起。
房门紧闭,大夫诊断近半个时辰,还没出来。
霍问青的心中升起不安:这个寒冬会带走很多东西,不管霍问青想不想要、抑或留不留得住。
大夫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药也用许多,可罗碧人始终缠绵病榻,院子里熏得到处都是苦药味。
与此同时,易无病注意她总是与霍问青擦肩而过,每次去看望罗碧人,霍问青像早早知道消息似的,她后脚进门,霍问青前脚便走,连片衣角都没叫易无病看到。
易无病蹲守在院子后门,等霍问青一出现,便走进门,和她撞个正面。
霍问青淡然的表情露出错愕,捕捉到易无病的正大光明得逞的笑,方觉自己被她摆了一道。
霍问青强装淡定,信步走进房间,但易无病偏生脸皮厚,直接先她一步站在房间门口。
“你在躲我?”易无病拦在要进门的霍问青面前,开诚布公。
霍问青没说话,也没看她,直接绕过忽视易无病。
连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都是规规矩矩的,死板得像书中教条。
可她持刀杀人的模样,和大开杀戒的和尚有何不同呢?
霍问青从罗碧人房中出来,发现易无病还没走,她等在长廊下。人倚着柱子,面对她。
霍问青想转头当没看见都不行。
霍问青走向长廊,那头的易无病也走过来,在长廊中间,两人停下脚步,间隔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向远处的负雪苍山。
“我已经避之不及了,”霍问青远眺苍山,从那绵延不绝的吹来的风都是冷的,刮得她脸上的纱布翻飞,似风中蝶般狂乱振翅,摇摇欲坠,“明明你知道自己招人烦,还要上赶着倒贴,何必呢?”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走廊的转角处挂着一串风铃,早就坏了,风吹过只会晃动下面的丝绦,易无病的眼睛从丝绦底端向下,落在霍问青那儿,逡巡的视线就此停住。
是什么在响呢?
问青,我有点喜欢你。
是心在响。
霍问青没看她,她想起了梦中易无病持刀挡在她面前,电闪雷鸣,心里突然有一串风铃在响:叮当叮当,像情窦初开时心脏的加速声。
咚咚咚。
梦里的易无病转过来,眼睛只是霍问青说:谁都会离开你,但我不会离开你。
易无病还没想好说什么,里面的侍女突然跑出来:“易姑娘,老夫人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