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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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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铺里有个好生俊俏的书生在相面哩,咱也看看去?”

“嘁,哪里来的穷书生摆摊骗银?”

“哎!人家分文不取,走走走看看去!”

姬承步履不停,莞尔与他们同道而去。

茶铺中的角落处,一袭靛色长衫被围在中间,人们七嘴八舌地围着他打转。

“哟,小子怎知我家一儿一女,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孙儿?”

东街的曹婶细观他慈眉善目,确属生人,纳罕连连。

越离勾起唇角,啜了口温茶,玄之又玄道:“人人生而有命,小生观婶子面目饱满厚唇福手,定是儿女双全享齐人之福的命格。”

一句话将曹婶哄得喜笑颜开,又有几位下工而归的工人挤上前去,又是相面又是摊掌抚纹,得他三两句差不离哄来,乐颠颠地家去了。

茶铺掌柜的小女儿上完隔桌的茶,将桌帕搭在肩上,在腰间擦干手汗,凑上前道:“先生观我命格如何?”

他常落座此处,举手投足都与他人迥异,她偶尔给他上茶,称他一句先生既是招呼,也是敬意。

越离瞥了一眼她伸出的手,其间薄茧似与刀兵有关,又抬眼看她眉周目正,笑道:“姑娘好志气,此间茶铺卧龙盘凤,姑娘可是以陈将军为志?”

她本被他笑眼看得面皮发红垂下头去,闻言猛然抬头双目亮起,“正是正是!魏国女儿又有几个不以陈帅为志!先生好眼力!”

黄二伯家的贱生从众人腿边慢悠悠穿过,嗅了嗅越离的衣角,如愿以偿被揉了脑袋,在他腿边盘成一团。

掌柜听他轻描淡写将自家茶铺夸得无法,站在人圈外挺直腰背状似无意地揪了揪胡须,神气道:“哎呀,犬女小小志气,我也总劝她莫要心急,她非不听,晨练夜练没完没了,看来我均家非出个将才不可哩。”

有人打趣道:“老均好志气,高攀起姑娘来了!”

众人哄笑,越离亦笑,这才发现姬承抱手靠在门边,正笑吟吟望向自己,也不知几时来的。

“先生这般神算,不知是从何处来?”

曹婶右手虚挥,“先生这口音,定是我魏人!指不定还是我安邑中人哩!”

有人笑她:“怎么就是你魏人了,我听先生偶有齐音,说不定是我齐人嘞!”

这一方茶铺,八面来风,摇唇鼓舌深得众心的先生成了香饽饽,被哄抢而笑。

姬承见他左支右绌笑个不住,总是沉沉的琉璃眸中满是不假思索的明亮,恨不得此刻光阴延长,将繁杂世事都置之度外。

“小生在何地,便是何地人,”他笑着打断了众人的插科打诨,一指门边靠着的人:“我家兄长来了,小生失陪。”

姬承笑意僵在脸上,呆愣愣站直了身板,掌柜对他的高个儿见怪不怪,其余人发出惊呼,“好个肯长的后生!”

几乎能与门框面面相觑的姬承被这般火辣辣的直视看得头顶冒烟,稍稍一礼:“各位谬赞。”

越离掩唇窃笑,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贱生被他惊动,甩甩脑袋紧跟着站起。

“哎,不必不必,”掌柜冲上来把茶钱塞回去,“今后先生来我茶铺喝茶,一律免了!”

越离讶然,随即笑谢而过。

“姑娘请来。”他朝张望姬承的女孩招手道。

“敢问姑娘芳名?”

“均芳,芳草的芳。”

越离摊开掌心,她不解其意,也跟着摊开掌心。

余温尚在的铜板被放入掌心,均芳摇头要拒:“都说了不必……”

“这是给均芳将军的见面礼,”他煦然笑道:“将军莫嫌礼薄。”

女孩哑口无言,片刻后粗糙的掌心合起,将那几枚铜钱攥入手中,其人已翩翩远去。

姬承侧目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贱生,躬身道:“兄长?”

越离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应声:“哎。”

姬承好笑:“今日就这么开心?”

越离发现身后的贱生,转身蹲下逗它,衣袍扫过地面,平白沾了一身尘灰。

“是啊,若非生逢乱世,我大抵就是个街口卖字为生的货郎,每日以贫贱为忧,以饭食饱暖为乐。”姬承蹲在他身边,贱生朝他呲了呲牙,被越离轻轻拍了一掌,收起了尖牙。

姬承看着他恬淡祥和的侧颜,忽然道:“燕民性情豪爽,也很热情善处,你若在燕地卖字,大抵会不愁吃穿。”

越离笑了一声,打趣道:“每日都是同一位贵客吗?”

“各地各民除却乡音习俗,都是血肉之躯,并无不同,”他挠着贱生的下巴,温热皮毛下何尝不是血肉,“其政在王,其国在民,时不我待,世不我允,你我都没得选。”

姬承好容易闭住被酒意撬开的炉盖,三言两语又被他挑起。

他抓起越离的手,难得沉声道:“够了,我们回去吧。”

越离从善如流随他起身,两人并肩往魏宫步去。

月沉钩帘,霞光奏着暖风拂过行人脸颊,炊烟荡起,一天中最惬意闲适的时候徐徐散去。

姬承目光复杂落在远处长日未央的楼头,思绪纷繁。

风中曛然的越离难得放空心神,任嘈杂市井填满空虚的间隙,倒比千般算计来得充实。

两人衣袖不时撞在一处,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撞醒越离,他稍一偏头,正好对上姬承凝视已久的视线。

其间的不舍与悲伤太过深重,城外的鼓声犹在耳边,燕国的谍报迟迟没有动静。

行人署……

魏王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他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余光中出现熟悉的身形样貌,越离愣神看去,泪流满面的少年低泣着扶墙而来。

“石之?!”

姬承顺着他的震惊望去,陌生的少年甫一看到越离,脸上的羞愤交加尽数化成了不甘的委屈,扑进越离怀中。

“先生,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才是最该死的……”

冯崛的哭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姬承见越离并无抗拒之意,甚至面露几分心疼……他宽肩阔背挡住二人,隔绝了些许好奇探视。

越离的肩头须臾被满腔血泪打湿,冯崛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小子模样,鲜少有这般无法自抑的悲痛情状。

纵然猜出了几分,仍不及这滚烫泪意来势汹汹。

他轻抚肩上乌发,在冯崛颈后捏了捏,未置一词,静待他止住悲痛不已的颤抖。

“先生……”

冯崛被悔恨冲刷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他孤身一人死里逃生,什么都没有了,孤魂野鬼般飘荡至此,被人欺侮了也只会装作不在意地调笑。

他甚至后怕起来,幸好撞见的是戍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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