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躺在床上似陷入梦魇,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娘坐在床边一边落泪一边给他擦汗,妇人头发微有些凌乱,似是几日都没睡好觉。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妇人先离开房子,妇人居然朝祁钰这边看了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祁钰有些迷惘,杨守臣死了她许这一大家子不用离开这下竟变成她的当家了,那坏蛋何德何能?但祁钰还是点了点头。
妇人和她身边的仆人相继出屋了后,男人叫小道士把男孩扶起来,接下来的一些列操作就和民间那些跳大绳的一模一样,祁钰没看出点什么门道来,以往她的确还没做过这样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可沈玉堂就不一样了,这貌似很有道理的一步一个程序看得他眼花缭乱却又很有作用,因为明显看到男孩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气息平稳。
祁钰是在男孩睁眼的时候才看清楚了这臭道士到底在做什么,眼瞳特殊的漩涡,那是:“你在抽取他那晚的记忆!”
“没错,你很懂”男人语气冷冷的,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顿,祁钰愤愤不平地朝他出手,一时小道士和沈玉堂都不知道这什么状况,只听祁钰怒斥道:
“住手!你果然不是正道”
男人一手游刃有余地在和祁钰对招,祁钰心底些许惊讶,此人道行绝对不浅。
“噬梦术歹毒至极,今日之前你这臭道士定还用此术害过其它人”
“噬梦术!”小道士和沈玉堂异口同声。
祁钰又急又怒,可见男人已经收功息气,祁钰微有些绝望地停下攻击,转而愤怒地瞪向男人:“被噬梦者,十人九傻,竟未想我引狼入室”
“强者生存,这是自然之道”男人平静地说道。
“歪理邪说,我不听你废话”祁钰不愿他说,又朝男人攻击。
却见男人只是躲闪并未出手,祁钰第一次有种凡人的挫败感。
“你们在干嘛?”
小道士欣喜:“师父!他醒了”
祁钰停下攻击,她朝床上看去,男孩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祁钰后,撅着嘴瞪眼指着她道:“你出去!”
祁钰却没有听他的,她走到跟前问他:“清明才过柳垂条打一成语”
“节外生枝”男孩几乎没有想就答道。
答完后他愤怒地指着门口的方向“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祁钰笑了,不管怎样,没傻就好,她又回头冷冷地瞪了眼事不关己的男人,这笔账她没有算完:“怎么样?出去比?”
祁钰正要往屋外走,突然一个枕头飞来砸到她的后背上,祁钰没来得及躲避,绊了个趔趄,正欲回头,忽听男孩哈哈大笑,祁钰捡起地上的枕头生气地朝男孩扔去,但心里还是开心的,毕竟是她杀了他的父亲,她带他见了鬼怪。
男孩接到枕头时,祁钰早已出了屋,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里闪过怨怒,却不再是报仇雪恨。
屋外是一空旷的院子,院内落叶满地,没人清扫,祁钰并不想善罢甘休:“你到底害过多少人?”
男人不答,只走他的路,小道士道一句:“师父这可是第一次和活人打交道,对了,一个月前他曾在此赶过尸,道上规定这笔费用需您来支付,浮梁县县令”
小道士朝祁钰伸手,这句话把祁钰问得懵,浮梁县饿死病死淹死得太多,杨守臣户簿上记录得与现实太多出入,甚至明眼看上去都有造假的痕迹,她是不知道浮梁县具体丢失了多少人的,不过那夜西郊食人的那几个之后她去看过一丝痕迹也没有,难道是那晚?
“何日何时几个尸体?”不能随她漫天要价。
“就七月半鬼节那天夜里”
果不其然,小道士狡黠地笑,在祁钰一眼扫过她时立即恢复一脸严肃要报酬的样子。
“多少钱?”祁钰咬着牙,看来这钱是不出不行了。
“不多,就一百两”
“一百两!没有”她一年俸禄才五十两。
小道士气得跳脚:“你居然赖账,师父,她”
“姑娘今夜要不要除怪?”男人突然问祁钰。
祁钰“呵呵”了一声,这是叫她去送死么?果然鬼修能有什么好东西。
“姑娘?你居然也是女的!”小道士围在祁钰身边左右打量,因为祁钰比她高许多,她便下意识将祁钰当成男的。
“我就说男的能长这么好看,嗯,比师父好看”小道士目光在祁钰身上打转。
“女人居然也能当县令,真不可思议”
沈玉堂一直走在最后面,今日所见所闻是让他大开眼界了,平生都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今日竟是听了个全,他道:“祁公…祁姑娘是圣上亲封的状元”
“这么厉害!”
小道士和沈玉堂在后面聊得欢畅,祁钰这边却是剑拔弩张。
“姑娘呵呵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已经猜到我或许不是人,甚至还可能是与你背道而驰的仙,那么你的话我不信,我的话你自也可以不信”要她往圈套里跳,那就是傻。
“那姑娘口中的落头鬼和…僵尸怎么办?”
“他们怎么办?关我什么事”
男人步子顿了顿,然后摇着头长叹一口气,祁钰奇怪地看他。
“姑娘猜我刚才想干什么?我想抽了姑娘的仙根给我妻子种上”
祁钰杏眼瞪圆,这是恃强桀骜啊,心里的恶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出来。
“你大可以现在就动手的,这府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姑娘竟不怕?这令我很意外”
“你不意外,你在害怕我身上有什么法宝”祁钰一向就喜欢把彼此利益放在明面上说,背后暗箭伤人她是极痛恨,就像谢元朔。
男人很显然愣了一下似是没想过祁钰说话竟这么直白,好久他才笑着道:“那姑娘有没有”
“没有”祁钰果断道。
顿了顿,她长叹了口气道:“谁叫我是县令呢?今晚何时何地?”
男人眯眼看了祁钰好久,似在揣摩,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戌时三刻西郊”
祁钰唇角勾起,能入邪道虽也有被逼无奈的成分,可毕竟是邪道难能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心思,就好像她,聚起人间亿万亡魂之后呢?她不能保证这里边没有无辜者丧命,可嘴上面子上标榜仁义道德“正道”的遮羞布底下男盗女娼声色犬马迫害残杀的行为更让她感到恶心,这谢元朔的江山她非要颠了不可,这次可不是为了任务,而是报仇。
想起任务,祁钰就头疼,谁能想她一个任务做了三百年,这么多任务者中她可真是个失败者。
回书房前祁钰送走了沈玉堂以及某个摸不清的邪修,不管怎样,杨守臣小儿子病好也算了了她一件心事,可有另一桩心事,就是谢允宜的那封信,她曾说到浮梁县上任后再拆开来看,可这一月繁忙她无暇以顾。
书案上干净整洁,下人祁钰都甚至没换,关于杨守臣的一切亲眷仆侍她都不怕,最坏不过夜夜偷袭又或是中鹤顶红,总之她想要看人性到底是非黑白混淆到什么程度,一切的行为都要有逻辑。
祁钰拆开信封,寥寥几字“两月不见,祁姑娘安”问候而已,没什么新奇,可祁钰懵圈了,这什么鬼?故弄玄虚那么久就为个这?祁钰有些恼火,浪费她的心神,正准备点起火烛烧掉信时,猛然间心澈神明,一股极大的恐惧感骤然袭上心头,祁钰重拍了下桌面。
“老天啊,你要死啊”
戌时三刻西郊,中秋已过,天儿黑的早,伸手不见五指,祁钰好久才适应这黑漆漆的环境,走到西郊时已是月上中天,她提着灯笼。
那破败的半墙还在那杵着,一月前不远处的柳树下还曾坐着一堆吃人的人,祁钰没让人清理这些,目的是为他们的安全,毕竟僵尸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姑娘一个人来?我佩服姑娘的胆量”
不远处隐约一个欣长的黑影抬头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