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味道比外面要好闻很多。
这放在几十年前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空气质量日复一日变差,呼吸道传染疾病在中央基地的死亡率影响名单中占比越来越大,最高水平的净化系统也不能完全解决尘烟弥漫的问题。
在乌云的低压笼罩下,这些颗粒物的存在感就更强了。
电子地图已经指望不上了,江之聆戳了半天,发现这会儿的电子屏简直是板砖一块,许又今坐在旁边翻他早上起来拿的那本书,看到他的动作笑出了声。
“想早点走?”
“不然呢,”江之聆收回手,放任这块失去信号的电子垃圾自生自灭,“闷死了。”
许又今搁下书:“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你想去哪个方向?”
“之前不是说……”江之聆想了想又止住话头,“随意,到哪算哪。”
“要不先往西走?”许又今笑了下,“去不去西南避难所可以看情况。”
江之聆认真地犹豫了。
他先前没有完全应下贺传声的要求,是因为他还没决定好是否继续掺和中央基地的事,这一切本来在他离开后都变得和他无关,中部避难所的短暂停留只是个意外。
江之聆瞥了眼窗外:“可以。”
如果明天能顺利出行的话。
他又补充了一句:“轮到你开车了。”
从到了中部避难所开始就一直是江之聆开车,只有中途几次带明乔出去玩是许又今握的方向盘,到现在合情合理也该轮到他了。
许又今轻笑了声点头:“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后半夜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天边突然又滚出一声惊雷,白光透过帘子闪进车里又一闪而过。
雷声乍起,江之聆在第一时间就醒了。
他睡得不实,还是被这大半夜扰人清梦的动静吵得有些不爽,但又对此无可奈何,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如前两天般的雨珠砸下来了。
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风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玻璃,江之聆还没从半睡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一片黑暗的朦胧中,他感到躺在身侧的另一个人也有了动作。
下一秒,温暖的体温就贴了过来。
隔着薄薄的被子,江之聆能很清晰地听见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已然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最明显的表现是从不得不僵硬地躺在一起到现在江之聆已经侧蜷着卷过半条毯子,从在原本窄小的位置还要在中间空出一条银河缝,到现在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江之聆的睡眠质量也有了质的飞跃。
这让江之聆一度怀疑许又今是不是镇静剂成精。
镇静剂本人动了动手指,指尖的动作轻轻擦过江之聆的小臂,因为长时间放在外面而感觉有些冰凉,许又今的体温一向比他低,这会儿碰上去却要暖和些。
好像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触感一瞬而过,他只是顺势往上掖了掖被子。
江之聆的耳边还是雨声,这会儿听起来倒没刚开始那么烦人了,他的肩膀又慢慢放松下来,在沉沉的浆果香里感到另一边温热的呼吸。
“烦,”江之聆低声嘟囔了一句,含混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怎么又下雨。”
远处很配合地闪过一道白光,江之聆眼睫微颤,还是没睁开眼。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模糊的闷哼,眼皮依旧很沉,听不出对方是在说话还是在笑,只是透过连绵密集的雨,好像听见了几个字。
“睡吧。”
以往江之聆在夜间被惊醒,哪怕困得要死都很难再睡回去,总是绷着张冷脸跟外面的黑夜大眼瞪小眼直到天亮,再在第二天凑出一个相当不稳定的作息。
但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模糊的气音像是沾满了名为睡眠魔法的糖霜,轻轻滚一圈就起到了神奇的效用,嘈杂的雨声也成了安眠乐章,倦意重新席卷上来,江之聆慢慢放松地躺回先前的姿势,更深地阖上了眼。
一夜无梦。
*
江之聆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雨声还没停,断断续续地又变成之前那样永无止境的声响,如果他们身处地势较低的区域,照这样的架势继续没完没了地下下去,江之聆怀疑这片区域很快就要被淹没了。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一年前突然上涨的海水能淹没沿海的大片土地,现在由一场经久不息的暴雨冲刷所有人类也说得过去。
毕竟灾难一直这么不讲道理,他们如今也造不出传说中的诺亚方舟。
靠在窗边缓了一会儿神,江之聆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帘子没有被拉开,窗外阴云密布,车内还是晦暗的。
滂沱的大雨倒显得车内异常的安静,江之聆抬头看了眼电子屏角落里显示的时间,虽然从天色上完全看不出来,但其实已经要接近正午了。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被子的另一边还被人轻轻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