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许又今慢条斯理地合上相册,“再说什么?”
江之聆:“……”
他推开车门,雨后的空气里翻滚着泥土的味道,江之聆跨步下车却没离开,回身撑着车顶伸出一只手。
许又今:“?”
“给我看看。”他嗓音很淡。
他伸出的指节细瘦修长,手腕上的青筋很明显,隐隐透着紫色。许又今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那张照片。
好像是容易让人误会,许又今把照片从相册里取出来,轻咳了一声正想解释一句:“本来没想洗这张,但是后来发现只给明乔拍了一张合照……”
江之聆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从许又今手中抽走了照片。
背面印着拍摄日期,手写了两个人名。
江之聆垂眼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儿,没有人能透过这张照片发现她的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仿佛这只是和平年代的一场普通郊游。
人物的轮廓有点模糊,大概是拍摄者按快门时有点急。
沉闷的潮意又在身后卷上来了,江之聆没有对那张照片看很久,轻飘飘地打算物归原主。
许又今挑了挑眉:“那我能留着?”
江之聆:“……随意。”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江之聆自己不怎么爱拍照,只有身份登记的时候才会去拍一张证件照。有时候朋友会神秘兮兮地来问能不能拍张照片,部门里总有几个小姑娘想认识他,只要不影响到个人生活并不把他的照片挂到交友网站,江之聆对这些一向无所谓。
许又今满意了,他把照片放回江滩白塔的后一格,再抬头时江之聆已经不见了。
所处的这片区域实在是安静,脚下的土地带着泥泞的雨迹,视野尽头的雾还是很浓,群山与白茫茫的雾接成一片,只能听见偶尔风过的声音。
下了太久的雨,土坑上也是湿漉漉的,让人很怀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去就拔不出来。
江之聆站在那观察了半天,犹豫要不要下去。
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势已经算高,前身应该是一处大院,只不过现在建筑都被推翻了,蜿蜒小道边到处是深深浅浅的水洼,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树枝。
许又今从车上下来,久违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他在潮湿的空气中眯了下眼,冷不丁出声:“在看什么?”
江之聆被骤然贴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拨了下耳侧的碎发,才平淡道:“这里有很淡的血味。”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有一滩凌乱的泥印。
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暴雨的冲刷下也早就没了踪迹。
许又今没闻出什么来,这种话让他条件反射地想起还在中部避难所的时候,明乔也爱把“味道”之类的词挂在嘴边,后来……
后来发生的事就众所周知了。
许又今:“你怎么闻出来的?”
“一种感觉。”江之聆没回头,看着水坑里倒映出两道俯身的影子。
在一般的时节里,暴雨后的空气总是清爽的,仿佛全世界都在同一个时间里呼吸。一些蚊虫会在这个间隙里飞出来,纷纷扰扰地乱成一团。
但是这场雨不同。
空气中氤氲的不是雨后的草木香,而是闷热、混杂着奇怪的腥味,吹过的风依旧是潮湿沉重的,周围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这颗星球的地表、他们可观测的每一寸土地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灾难的降临推动了这种变化,以至于让很多人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陌生起来。
江之聆半天没有开口,随后他听见许又今说了什么,是那种语调很温和的问询。
“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先前那种微妙的心绪又涌了上来。
沟通是件麻烦的事,如果可以,江之聆是个一天都开不了几次口的人。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人,对不同的人还是会有不同的反应,比如明乔找他的时候,江之聆的话会比平时多一点。
不过这种情绪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熟悉的感觉,”江之聆终于说,水面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中央基地外区有一道隔离墙,后面是基地的回收处理中心。”
许又今没去过外区,只在医院里听别人闲聊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地方。
为了不影响群众的日常生活,回收处理中心的位置特别偏,四周都用高高的隔离墙围起来,看起来是个相当封闭的空间,谁都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
听名字只会觉得像个垃圾处理厂。
许又今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你该不会……”
江之聆点头:“嗯,我在回收处理中心工作过。”
“那候鸟临春?”
江之聆斟酌了一下:“因为我不想干了,后来就去了候鸟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