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梦江之聆其实不常做,尤其是他离开中央基地之前的那段时间睡得并不好,总是失眠又总是在深夜惊醒,偶尔做的几个梦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心情。
梦里都是些零碎的片段和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来去去也就只有那么些片段。或晴或雨的天气,总是吵闹的小院,永远敞着大门的厨房,有时是温柔的念书声,有时是无声的手工时间,大多都发生的没头没尾。
他不喜欢跟一群矮自己一个脑袋的小孩儿混在一块,比起在花园里晒太阳,江之聆更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睡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去想。
但他很少成功。
大多数时候是江茗,少数时候是江听,更偶尔是俩人一起来,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把江之聆拉出门。这种时候他就只能坐在树荫地下,懒洋洋地听江茗说着什么……
以至于后来过去了很多年,连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之聆和江听的联系也骤然断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怀念那段日子的。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回想自己并不算长的一生,值得留念的故事早已留在了过去,和他有关的人也在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过这种感觉对他来说还是太久违了,哪怕精神上没意识到,长时间没休息导致身体上的疲惫也让江之聆在这个晚上睡得很好。
没有反复入睡的障碍,没有深夜惊醒的心悸,周身是熟悉的味道,连稀落的雨声听起来都显得悦耳。
所以当意识还不算清醒的时候,他没在第一时间坐起来。
往常在中央基地就没人叫他起床,自从去了候鸟临春后上班更是随心所欲,心情还行就躺着发呆,兴致不佳就顶着黑眼圈在凌晨闪现学校。
以至于他这会儿眼都没睁,抬起手挡住了帘子漏进来的一缕光线,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啧”了一声。
然后就感觉毯子另一边被扯了扯,在狭窄的空间内一点轻微的动作都能闹出很大的动静,旁边的位置倏然空下来,另外半边还带着热意的被子被一起推到了他身上。
拥有的面积突然变大,几乎笼住了他整个身体,江之聆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随后是覆过来的半个影子,拉开了一点儿头顶遮着窗的帘子,雨声变得清晰起来。
不像昨晚狂风骤雨一样躁烈,而是细细密密地落在床上,十分绵长。
许又今把帘子拉紧了点,刚起床的时候他就觉得嗓子不太舒服,压着声在喉咙里闷闷地咳了两声,回过头的时候看见江之聆已经自觉的拉上被子翻身缩回去了。
如果忽略掉时间和场合,阴雨天确实是个睡回笼觉的好天气。
他坐在原地用洗漱工具尽量放低声音解决了清洁问题,想了想又打开了车内的智能系统,切换静音模式、再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需要联网才能实现的预测功能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实时监测还能用,屏幕上显示着单位时降水量20mm,连续降雨几率99%,结束时间未知。
车内是一片昏暗,只有眼前的屏幕发着微弱的光,外面的天空还是没有尽头的阴翳的灰白,雨声连绵。
江之聆看起来又睡过去了,根据中部避难所惊变前短暂同住的那段经验来看,他显然在没什么危险的时候瘫得很心安理得。
许又今看着通讯器上显示的“无信号”三个大字,摁灭了屏幕收回包里。生物钟使然,这个点让他再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他索性从前座摸了个抱枕,靠在旁边看起书来。
书是他从医院里顺出来的,偶尔来探望他的故交也会给他带上几本书打发时间,毕竟整天躺在那盯天花板闻消毒水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里面的内容许又今早已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打发时间就真的成了字面意思。
江之聆睡着的时候总是很安分,呼吸平稳,略长的碎发几乎盖住了半张脸,只有半边肩膀轻微起伏着。
他自己也很难说是不是又睡着了,只是完全出于下意识,在朦胧间又短暂地闭了下眼。这次倒没有再做梦,只是在快醒来时皱了皱眉。
除了轻微的雨响外还是很安静,但江之聆还是觉得怪怪的,就像有什么人在观察他,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江之聆直接睁开了眼。
动作间拉下了一直遮在头上的被子,许又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江之聆抿了下嘴唇,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你干嘛?”
许又今愣了两秒才收回视线:“没什么,正想看你什么时候会把自己闷醒。”
“……”
江之聆低头看了一眼刚被掀下来的被子。
对上江之聆一言难尽的眼神,许又今弯着眼笑了笑:“好吧,早上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窗外并不敞亮的天色,很遗憾地补充了一句:“今天好像还是走不了。”
江之聆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天色还是很阴沉,雨小了很多,虽说不至于像昨晚那样影响行车,但雨中驾驶总是充满隐患,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那些异变生物会不会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突然冒出来。
他们说不上特别赶时间,再等一两天也算不上问题。
江之聆平淡地应了声,起身去拿洗漱工具。
许又今把随手翻开的书搁在一边,这个时间其实已经说不上早,只是在雨天里看起来毫无变化。江之聆起来后就生活模式下的床垫就能收回去,他看着储物层,半回过头喊了声:“对了……”
江之聆嘴里咬着一次性清洁球,撩起眼皮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