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制造商的认知里,露营是一件相对私密的事情,所以露营生活模式下的被子只有一条,默认为一家人共用。
放在大半个月前还是用不上的,那时候的气温称得上燥热,江之聆就算盖件薄外套睡一晚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属于夏天的热意磨磨蹭蹭走到了尾声,夜间已经开始转凉,车外又持续下着大雨,就算整夜开着控温模式,江之聆干躺着也容易喜提感冒大礼包。
在这个荒郊野岭感冒,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就意味着他要么去压箱底找件厚外套,要么就得跟许又今分享同一条被子。
但储物层最底下才是放衣物的,上面能够着的地方全是吃的,现在外面的雨这么大,下车一趟去取就很不现实。
许又今吃完了药,又简单的洗漱完毕,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之聆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么说其实也很不恰当,江之聆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有点……纠结?
他解了两颗系到领口的扣子,生活模式的坐垫并不算宽敞,就算他们一人一边地坐着,稍微有些动作的时候,腿还是会在无意中碰到一起。
江之聆满脑子都是失策,早知道把生活区的被子多扯一段下来了。
其实车上这条也算不上被子——太大了放在车里占地方,这更像是一块有点厚度的毯子。
车外的雨声存在感很高,江之聆很怀疑照这个势头下一整夜,他们会不会明天要划船才能离开……他把目光移回许又今身上,纡尊降贵地捏着一段送过去。
从上次江之聆失眠的经验来看,许又今的睡相好像还行,晚上也没有动手动脚的,就是生活作息有点太健康了,反正有一就有二,以后说不准还是常事。
许又今在江之聆和那床被子上来回看了两遍后笑了,他问:“分我一半?”
江之聆:“……对。”
无从揣测许又今的笑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在离开医院后可能随身携带了一本《人类观察手册》,用来记录他这段旅程的所见所闻,目前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江之聆。
“行,谢谢了,我一定安分。”
江之聆硬邦邦地说:“别一大早醒不过来就行。”
许又今想了想:“我尽量吧。”
然后江之聆就没再说话,许又今把充满电的通讯器摸出来,电子屏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19:49,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许又今没什么困意,江之聆靠在窗边发呆。
在长久的沉默里特其实并不在回忆也不在思考,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之前打开的车载音响还没关掉,智能系统倒是在死了大半天后终于活了过来,全新的电子地图逐渐在屏幕上铺开。
由于没接上中央基地的网络,地图上中部避难所的标志还没灰下去,江之聆漠然地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这一路有点偏。
“这里,”许又今突然伸出手指着某一点,“西南避难所大概率在这个方位,要去吗?”
贺传声的话他还记得很清楚,明教授早早离开了中央基地前往西南避难所。
那是起伏的群山之间的一片平原,出于地势原因,中央基地和那边的联系不算特别多,只有军部定期通过空中航线有交流。
江之聆的目光却不在那片待建之地上,他看着起伏的地形图,淡声说:“江水的源头在那里。”
“嗯?”许又今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江之聆说的是蓝色水道尽头的那片高原,越过万重山,曾经被称为世界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相册里的某一张照片上好像就有这样的景色,深蓝的湖泊上倒映着雪山,上面是终年不化的纯白。
江之聆又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反正迟早要经过的。”
“唔行,”许又今点头,“那之后可以换个方向了,直接往西?”
“等雨停了再说吧。”
窗外的雨和下午相比,丝毫没有要减少的样子。
讨论完行程后车内又陷入了安静,江之聆打了个哈欠,把电子屏幕连同车载广播一起关掉了,许又今的声音又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
“这是我见你休息最早的一天。”
江之聆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熬到现在脑子才有点困倦的感觉,闻言没好气地回了句:“怎么,你还兴奋过头?”
许又今倒是因为旧疾复发从昨晚一直歇着,离开中部避难所后看起来才好点。
“候鸟临春的睡前活动是什么,讲故事?”许又今笑着问,“你会吗,江老师?”
江之聆瞥了他一眼:“你贵庚?”
他本意是无语,结果许又今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回答他:“如果能活过今年生日,就是二十五。”
江之聆:“……”
居然还比自己大一点儿。
这回答出其不意,直接让江之聆沉默了半晌,最后说:“行啊,你听什么?”
“经典文学还是外国童话?”江之聆毫无起伏的语气像是在念悼词,“说实话,候鸟临春最常念的是安全防护指南。”
这回轮到许又今沉默了。
“算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江之聆的面色确实憔悴,他摁灭了头顶的灯,又给自己做了足足五秒的心理建设,才掀开另一边被子。
其实面积足够,他甚至还能在中间折个弯。
车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浆果香,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木质调,像经年的香味混在一起,撞出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外头的雨声淅沥不绝,江之聆侧过身的时候,碰到了许又今露出的半截手臂。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