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起来似乎是笑了一声,江之聆有点莫名其妙地侧过头,就见这人握拳掩唇咳了声,嗓音带着点哑:“那他为什么说你在学校上班,还叫你老师?”
江之聆沉默了。
这事儿对他来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这段经历也没有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因此他长话短说,简单带过:“意思是只是俗称,候鸟临春知道吗?”
他原先以为以许又今的信息匮乏程度大概率是不知道的,正打算三言两语解释完揭过,没想到许又今却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这是中央基地内一个机构的名称。
随着病毒在全球各地肆意蔓延,各个年龄段的人口数量不断减少,中央基地无条件为所有幸存者敞开大门、提供工作,只要还活着,总能在其中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
但是和社会制度崩塌前相似,除了地下黑市,明面上的工作场所不会招聘12岁以下的儿童工作,所以中央基地会为暂时没有工作能力的孤儿提供庇护所,属于社会福利组织。
无论灾难是否降临,人们总说孩童是初升的朝阳,是文明的曙光,这个机构便被取了一个颇有文艺感的名字,叫做候鸟临春。他们期望着能在年轻的生命中看到生生不息的希望,一直飞到命运的终点,以此寻到一个属于人类文明的春天。
不过因为这名字太雅了,许多人时常忘记,里面又大多是些小孩,干脆就叫成学校,有些人也管那叫福利院或者托儿所。
江之聆之前有段时间就在那里面上班,因为性质特殊,候鸟临春和传统意义上的学校不太一样,并不从早到晚地教书写字,所以他也算不上老师,只是其他人习惯性地这么称呼里面的人罢了。
他没过多解释,光是这个名字就能让许又今了解大概。候鸟临春的工作在许多人眼中是个肥差,也不怪贺传声听到他辞职后那么惊讶。
许又今听完又笑了声:“那怪不得。”
江之聆:“什么?”
“怪不得你看起来总是睡不好的样子。”许又今说。
江之聆哑然看了他半晌,最后拖着智能购物车往前走了几步,很轻地“哦”了一声。
*
拒绝去给贺传声帮忙让江之聆在房间里昏天黑地躺了几天。
如许又今所猜,他的生活作息相当混乱,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有时从上午睡到晚上,有时从傍晚睡到凌晨,睡眠时长和心情挂钩。
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总是很安静,半敞的窗户外偶尔传来行人路过时惊动的机械音,除此之外就再无声息。
在清醒的时候江之聆一般是在那儿坐着发呆,他不喜欢拉开窗帘,所以光线透过那层布,只会在地上投下一块朦胧的影子。房间其实很小,江之聆会靠在床边,看着窗帘间隙偶尔漏出的光斑跳动。
他极少听见外侧的房间传来动静,大概是因为江之聆的作息已经和正常人完全错开了。
有时候他经过厨房,会看见水壶上亮着绿灯,他拉开冰箱,从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酒中取出一罐,水汽浸湿了他的掌心,透着未散的冷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江之聆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抖。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没开室内的灯,只有半遮的月色下一片影影绰绰的光线。
不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夜色,江之聆从梦中惊醒,看着通讯器里寥寥无几的留言,给候鸟临春发去了一封邮件,然后离开了中央基地。
旧通讯器被他扔在包里不知道哪个角落,江之聆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去拿。
客厅的灯突然被摁开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此刻是中央标准时凌晨3:20,许又今站在门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之聆关上冰箱的门,他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只能强行想点什么让自己转移注意。
比如冰箱里的食材又要没了,昨晚那颗营养胶囊的副作用让他难受到了现在,比如这几天没见到许又今,是因为他真的去了救援队那边帮忙,比如……
许又今走到他面前,夜色深重,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哑。
“我还以为进贼了,”他沉沉地说,“难道你刚醒?”
江之聆的头还有点晕,他扶着比他矮一截的冰箱站好,偏过头的时候看见许又今动作匆忙间没理好的衣领,底下是一片白皙的皮肤,他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问:“你真的是个病人吗?”
怎么看起来比江之聆健康多了。
许又今忍不住笑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在这样安静的夜色下,更像是晃动的温水淌过去,反问道:“需要我给你看看检查报告吗?”
“算了,”江之聆靠回去,“有什么事?”
许又今目光很快地扫过江之聆的房间,想了想说:“明天要不要去救援队帮忙?”
江之聆张口就要拒绝:“不……”
然后他就看着许又今歪了歪头,他站在厨房的侧边,月光在他的眉眼间投下好看的阴影,望过来的时候,浅色的眼睛里光点明灭。
江之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