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算好,云阴沉沉地压下来,笼罩在整个中部避难所上方,颇有点风雨欲来的意思。
尽管在白天,室外听起来却比前两日安静。来到中部避难所的人少了,死去的人却变多了,电子屏上显示的幸存人数便一直在往下掉。
江之聆站在生活区门口,身后的电子音在“欢迎您”上卡了半天,他很轻地啧了声,又往外走了几步。
不远处的警戒线外站着持枪的士兵,偶尔经过的车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他默默偏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道路尽头。
许又今打开通讯器看了眼,说:“今天有位医生请假,阅读室那边正缺人。”
江之聆一幅没睡好的样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前天晚上生吞胶囊把脑子吃坏了,不然怎么会真的在这个点跟许又今出门。
天色很沉,气温却丝毫不减,江之聆忍了半天没忍住:“那在这罚站半小时是图什么,找人陪你光合作用?”
许又今实在无辜,他叹了口气:“从生活区到工作区的接驳车每天班次有限,而且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准时,这是写在管理条例里的,一进中部避难所的地域就会收到信息,等等,你是不是没开通讯器?”
在相对安全、尚且能接收到信号的地方,哪怕规模不大,避难所的管理也是有相关条例的。
比如他们刚踏进中部避难所的地界,许又今的通讯器就自动接收到了避难所安全守则,简述了相关基本信息、
“没,开了。”江之聆这才想起那个很久没拿出来看的通讯器,因为几乎没使用过,以至于就算好几天没充电也没关机。
通讯器界面相当干净,这是江之聆离开中央基地前新拿的,纯粹是用于偶尔拿出来看个时间。
至于以前用的旧通讯器则被放在包的最深处,江之聆觉得今后不会有再把它拿出来的机会。
他面不改色地折叠了基地管理条例的消息,假装自己没看见。
生活区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有云挡着,不低的气温还是闷得江之聆疑似吸血鬼附身一样不太舒服,他眯了下眼睛,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报告单上不是橙色?”
“确实,”许又今配合般思考了一下,“所以我也很惊讶你能出门。”
江之聆:“……”
他原本完全没有出门的打算,这和报告单上的指标无关,在这个世道下,研究院出来的新玩意儿总是在第二天就能推翻前一天的结论,他一向不太信这些。
“不是说了吗,我活着的时间不多了,”许又今笑了笑,“当然是想多做点事,多留下点印象。”
江之聆对此不置可否。
许又今眨了下眼,在灰蒙的天色下,他的眼珠依旧是亮的,说:“不过工作区虽然整体人多了点,目前看来还算安全,我们去的那个街区又是戒备最严的,除非病毒已经进化到了无差别无接触感染,那就直接全城覆灭玩完算了,不然你带上防护口罩试试?”
江之聆移开目光,淡声道:“没必要。”
如果防护口罩就能抵御,这场灾难一年前就能结束了。
中部避难所是以一座大城市为原址建立的,从中挖空似的开辟出了一些安全区域,之外的地方则是险象环生的,很难说这些区域以外的尸体、异变者和幸存者哪个数量更多。
为了获取更多的物资,救援队经常会离开安全区,有时会带幸存者回到生活区,有时会找到尚可开辟的新区域,和外围的东西形成一种动态循环。
又过了十分钟,江之聆才看见一辆接驳车进入视野。
接驳车在生活区门口停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隔着厚厚的玻璃和防护隔间,江之聆只能看清司机是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把通讯器塞回口袋,跨步迈上了接驳车,回头的时候却见许又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车内的空间不算小,但稀奇的是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上车,江之聆在仪器前刷了下身份卡,低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概是没看到有其他人上车,许又今坐下的时候,接驳车一刻也没停,就地出发了。
窗外电子屏的光影一闪而过。
许又今在一旁哑声开口:“接驳车相同时间的司机是固定的,他不是昨天那位。”
江之聆想到了播报通知里日渐减少的幸存者人数,很轻地皱了下眉。
“中央基地的轨道交通已经全面改成智能控制了,”江之聆说,“这里的司机居然还这么危险。”
毫无疑问,中央基地是一个近乎完善的安全地,人类科技的最顶端成果都集中在那里,与之相比,外围的人类聚居地好像落后了几十年。
最初在中部高原上选址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选择了一些人,同时被迫淘汰了一些人。
车上的电子警报适时响起。
“预计五分钟后离开生活区安全范围。”
车窗外是废弃城市荒凉的景致,平静的表面下暗涌着风波,他们途径的街道旁横陈着尚未干透的尸体,黑红的血液喷溅了半面白墙,数不清的躯体挤在一块儿,四处散落的肢体上残留着血肉模糊的创口,留下一片被啃食的痕迹。
江之聆拉上了车帘。
*
工作区的人在白天比生活区多得多。
在这里下车,江之聆才从荒芜的刻板印象中回过神来。
这一站上车的人倒是不少,路口等着的人在他们下车后便一窝蜂往上挤,刷身份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整个街区人说不上多,但是很热闹,像是很早之前某些偏僻地方的小镇,所有人都在各自的角落忙忙碌碌,才让这里勉强能维持运行。
路上的人往往步履匆匆,很少会停下来交谈,站在街口往里望,最显眼的就是尽头一座建筑顶上的红十字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