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又今一愣。
在这个新鲜蔬菜价格即将超过人工大豆蛋白的时代,连来医院探望他的亲朋好友带的都是仿真永生花,美其名曰希望许又今的未来能和那一篮子塑料一样长,真要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如此鲜艳长在枝头的花了。
一眼望去的青葱绿意中,好像也只有他头顶这截开出了三三两两小花,看起来可怜得很,也许刮过一阵风就能稀稀落落被吹散。
许又今看了一会儿,最后举起相机对着花枝拍了几张照片。
回过头的时候,江之聆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挪。
他总是出神般站在一边,许又今皱了皱眉,在对方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招了招手。
江之聆:“?”
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等他在湖边站定的时候,才意识到许又今可能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单纯想分享一下他发现的那几朵花。
江之聆:“……”
他决定做个善良而不扫兴的人,绷着一张脸回他:“这么稀奇。”
这是实话。
异变最初发生的时候,几乎所有种类的生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动物身上表现得尤为显著,多数表现为高攻击性和高危险性,人类更是感染成了形状可怖的怪物——与之相比,植物表现出的异变则轻微很多,直观来看只是生命周期缩短,而生长周期延长。
不过这也足够致命了,食物来源的锐减是很多城市发生暴动的主要原因之一。
江之聆曾为这些事焦头烂额地加过很长时间的班,连中央基地都无法保证能够长期为基地中的所有人提供长期食品,以至于浓缩营养剂的价格一度水涨船高。
“之前在供给站里,感染人类的病毒发生了新的变化,”许又今道,“说不定植物也一样,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江之聆没什么感情地笑了声:“谁知道呢。”
反正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已经彻底落到地平线以下了,只留淡淡的余晖散在天边。
江之聆没把通讯器从车里拿出来,不太确定现在几点了,但他总觉得自从一年前灾变降临起,时间的流速好像每一天都有着不同的变化。
和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同降临的是从湖面上吹来的风,许又今很显然并不适应这阵阴风,他面不改色地收好相机,最后抬头看了眼。
“你会记得这片日落吗?”
江之聆已经在他前面走回去了,闻言回过头:“什么?”
“忘了也没事,”许又今的眼神里带着浅淡的笑意,“以后总会遇到更多的。”
很奇怪,这明明是常见的景色,就算所谓末世尚未降临,江之聆在更多年前尚且年少的时候,对这样的景象总是习以为常的。
在记忆里,江之聆应当是平静的,他能听到耳畔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但并没有因此延伸出更多的感情。
或许是打破了规律的生活,或许是这片湖畔实在安静,或许是面前的人笑意太明显。
他居然觉得这片日落是美丽的。
江之聆抿了抿唇,他没再开口,径直回到了停在路边的车旁。经过供给站的一轮补充,他现在车内的物资十分充足,快速扫了眼自己的储备,张口时却顿了顿。
他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原本江之聆只是大发善心打算稍这个绝症病人一路,所以就懒得问他叫什么名字,后来说着同意一起旅行之后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忘记问名字了。
花了不到两秒他就想开了。
这也不怪江之聆,他在基地都很少和别人有什么交流,能和他聊得上的人多少都是之前就有点交情。再者说,在供给站里的时候赵启航问他名字,对方也只是回了个姓氏,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喜欢和别人多交流的,江之聆这时候要是去问岂不是很尴尬。
算了,早晚会知道的。
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他们看起来都活不了多久了。
江之聆捞了瓶水,在剩下的东西里纠结半天,最后问:“面包还是饼干?”
许又今:“都行。”
于是江之聆就给他扔了块面包,那是他刚从上个供给站拿的,看起来还挺新鲜,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一句:“需要的话还有营养胶囊,不过是最普通的。”
他认真的想了想许又今身为一个病号,在医院里时吃的应该是营养餐,不过江之聆的条件实在是提供不了这些。
许又今点点头:“那你呢?”
江之聆其实没什么胃口。
他的饮食习惯算不上好,很多时候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不过他个人并不在意,这会儿也没多想,只是恹恹地应了一声:“浓缩营养剂吧。”
许又今的表情看起来变得有点奇怪。
他走得近了些,看着掀起的后备箱中储存的食物库存,用一种难言的语气问江之聆:“你的食物储备看起来能吃到下个月,结果你晚上宁愿吃浓缩营养剂?”
江之聆的脸色顿时很咸。
跟一个生活作息完全不相同的人解释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江之聆干脆地点了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