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又今苍白的侧脸,江之聆觉得这已经有了答案。
他开始为半个小时前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软感到后悔,虽然上个供给站的休息室已经无法使用,但依旧能够提供保护措施,把这人扔在那最多两天就会等到中央基地派人来检查,反正也死不了。
完全是多管闲事。
江之聆的语调冷下来:“我暂时不想见到中央基地的人。”
“应该不至于,”许又今说,“基地的医疗资源太紧张了,他们不一定顾得上。”
尤其是在病毒疑似发生进化的时候,中央基地科研中心只会比平时更加忙碌。
江之聆:“……哦。”
他只希望别再碰见中央基地相关的人或事了。
然后他们便没再开口,许又今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本册子又看起来,江之聆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内一时只剩下音乐声。
他们走的这条路在之前算不上很热闹,沿线周边是村子和小镇,在感知到活人的气息之前,那些异变生物往往是蓄势待发地隐匿在建筑之间,很难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道路上还晃晃悠悠地挂着指路牌,交通信号灯早已失去了用处,看起来将这么永无止境地黑屏下去。
不过现在还会在路上行驶的车已经很少了,并不需要担心转角遇上横冲直撞的车辆,这些城市也早在中央基地建立前就被废弃,仿佛要在荒芜中站到永生。
天空是一片泛灰的白色,阳光被大片的云遮盖着,对于江之聆来说,反而算是个凉爽的好天气。
电子地图上显示着他们一路向南,自动规划出了一条最佳线路,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即将抵达位于中部平原的某个避难所。
江之聆却忽然垂下了目光。
中央基地并没有容纳所有的幸存者,这片土地上仍旧林立着不同规模的人类聚居地,考虑到有些人不适宜进行转移,中央基地会时不时派人进行救助。
这张地图是江之聆前段时间下载的,那时在救援小队的朋友来找他聊天,说他们此行的任务失败了,又一个避难所被异变者入侵,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不剩一个活口。然后他当着江之聆的面把那个地点画上了红圈,上传到基地网络后,那一片聚居地代表的建筑便在地图上灰了下去。
正是江之聆即将经过的地方。
虽然他有时很难理解中央基地的一些举动,但还是会在某些时候不可避免地体会到一种无力感。
就像他知道自己离开中央基地的举动更多的是自欺欺人,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好像他不去面对就不会发生,那些铺天盖地的情绪只要他就此离开就不用再感受。
他一向是个懦弱、惯会逃避的人,当生命的重量压得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江之聆的第一反应依旧是逃。
江之聆其实并不在意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会走上什么样的结局,离开中央基地的那个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追求的其实并不是自由。
而是死在自由的路上。
那首轻柔而浪漫的粤语歌还在播放,江之聆不常听这类个,大概又是谁借车的时候自己下载的。
午后泛着热意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到他的脸上,跨过清俊的轮廓投下一片阴影,外侧的皮肤是暖热的,他的表情却总带着点冷感。
还在中央基地的时候就有人说江之聆看起来有点情感缺失,表面上挺好相处,实际上只是对一切事情都不太在意,所以尽管他身处基地最热闹的地方,却又好像游离在一切之外,随时都能消失。
江之聆盯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路看了很久,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手指上的倒刺很顽强地彰显着存在感,他摩挲着指腹,思考要不要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
长时间的驾车会让人感觉疲惫,事实上在自动驾驶全面推行后,已经很少有人会像他一样选择手动模式。
另一方面,江之聆不确定医院教不教考驾照,坐在副驾的人会不会开车是个未知数,他的身体状况能否支撑长途驾驶又是另一个未知数。
身负一万个未知数的许又今在这时候开口了,他微侧着头,不知道看了多久。
“往南开就快到江北了。”
江之聆瞥了眼地图。
“那里的晚霞很有名。”许又今说。
江之聆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你想看?”
如果继续行驶下,在日落前抵达江北可能够呛,不过足够他们去到一个新的聚居地,在云后藏了大半天的太阳这会儿也漏出一角颜色,这本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运气好的话看到晚霞也不成问题。
他这才看见许又今手里一直看着的册子是本相册,内页贴满了不同的风景照,依稀能看到几张森林、大海的轮廓,江之聆又沉默了。
自己好像稍了个很麻烦的家伙。
按照许又今的说法他应该没怎么见过外面的风景,江之聆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说算了。
“美丽的景色会让人心情变好,”许又今偏头看着他,短暂的对视后,他开口道,“你看起来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