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柳达及柳以宽一家,皆以为异。柳以正并未觉不对,儿子少年老成,又有不忘本之心,心中莫大安慰还来不及。黄氏心花怒放,既高兴自己儿子聪慧有加之余不忘对自己夸赞,又忍不住腹诽儿子才这般大竟就沾染了那侍郎爷的老气横秋,实在可恨。
柳絮才虽然十岁了,照理是柳同松姐姐,而且还大弟弟四岁,该是她指点弟弟才是。然而不然,柳絮才早就发现自己弟弟聪明得很,所以后来她连去掏外公家的鸟窝,她都要拉着弟弟一起。柳絮才惯会调皮,柳同松虽觉得不好,不愿与她闯祸。但是同松拗不过姐姐,于是总给她闯祸出谋划策,又帮她在闯更大的祸之前加以弥补。
姐弟感情好,姐姐更是做了弟弟的应声虫,弟弟说什么都好。这一回,她依旧觉得弟弟说得好,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老家老爱落雨的天气,但是她知道这里是阿爷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她就喜欢这个地方——只要不落雨。
柳絮才与弟弟不同,她做多说少,拉着弟弟便到阿翁面前道:“阿翁,我和阿弟方才拜了你,我和阿弟就不拜你了好不好?”
柳以正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柳絮才道:“阿爷,我和阿娘去菩萨庙上香,一次也就拜一回的。”
柳以正笑问:“所以阿爷才问你是什么道理?”
柳絮才倒是干脆,她自来不爱多想,想也不想道:“因为我懒,下跪好累呀。”
众人皆笑,童言无忌,且絮才这孩子声如黄莺,且美且甜,于家族的一众孩童之中,有绿叶娇花之别,如何生得起气来,也就随她去了。
两姐弟拜见完叔父柳以宽、叔母章氏、堂兄柳同林,又认了一番堂弟柳同樟以及堂妹柳归燕。柳达笑道:“村中人常说京城之地自有灵气,我本不以为然,现在却是有些信服了,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章氏附和道:“阿翁说得是,兄长当年可是我们古楼镇神仙般的人物,大嫂出自侯府。两个人就是我们柳村的金童玉女,那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一样的。”章氏言中带笑,笑中尽为真心。
黄氏明白弟妹是在感谢自己方才在外人面前全她颜面,黄氏领情,也就含笑默认。时间尚早,夫君柳以宽与阿翁和兄长在书房谈天说地,又怕仆人不仔细,便亲自带大嫂一行去准备好的新房间。
房间在东边,为东厢房是也。东厢房很大,章氏命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叫一点灰尘沾染。章氏道:“我们家只有两兄弟,东厢房自然得兄长大嫂所住。此屋自迁入新屋以来,不曾有人入住,兄长大嫂辛苦还家,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快处置好的。”
黄氏笑道:“本来是要挑挑刺的,弟妹收拾得这样好,倒是挑刺都不知从哪里起头了。”章氏与黄氏虽算不得很熟,却是知道这个大嫂与夫君的兄长不同,是个极爱说笑之人。别说是妯娌,便是毫无关系,章氏也很乐意与此等性格之人相交。
章氏生性敏感却也伶俐,方才阿翁说起儿媳一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章氏出身不过镇中秀才之家,妯娌却是侯府之女,纵然黄氏全无相较之意,然而镇中风言风语,总是有诸多对比。好似比出个什么名堂,把黄氏羡慕一番,把章氏嘲讽一顿,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人便能赢了什么。闲话伤人,章氏自有她的心酸,然而黄氏每每都能顾及她之所思,如此如何不感激?
章氏又带黄氏细细看了一遍侧间、东司等各处位置,方才离去,说是催着厨司紧着做好饭菜。
章氏走前道:“嫂嫂,今日的晚饭必然要丰盛的,所以还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做好,我观嫂嫂和侄儿侄女都有倦意。这个空档睡上一觉,却是不错的。”
黄氏笑应,见处处当真妥当,心中松快,赶忙拉着柳絮才柳同松姐弟入床再睡。
黄氏与柳同松当真疲乏,倒头便入眠。柳絮才则不同,她见阿娘与弟弟睡得香,也学着闭眼假寐。奈何终不得眠,柳絮才睁开鼓溜溜大眼睛,眉眼一片清明。
柳絮才能有如此清爽之状也是她福深心大,反正她是上马车便睡,一路从长安睡到余州,睡到古楼镇。青莲居士尚且要一醉解千愁,柳家娘子远胜居士,一睡万古无忧。
柳絮才睡不着,便绕过阿娘的怀抱偷偷起身,在这院中游走,碰到堂兄他们几个孩子。几个人玩作一团,本来柳絮才比柳同林还小两岁,不知为何,堂兄三人都认了柳絮才做老大。
几个孩子伴着缕缕炊烟和夕阳,嘻嘻哈哈的声音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