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昼夜又一年。
待苦涩的双眼失去了光芒,莫怀宇忽然站起身。
那日,他独自一人来到断崖前,静静望着东边看了许久,残夕落尽之时,他命人将望舒台里记载了失魂诅咒的书籍及物品统统搬运至断崖前的空地上。
“殿下,东西都在此处了。”
言淮景看着身如纸薄的莫怀宇,声音哽咽。
“好。”
莫怀宇缓缓回身,没有任何犹豫,松了手,将手中已捂暖的玉册也投进书山中,而后淡然一声。
“烧了吧。”
火光燃起的瞬间,他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
黑暗中。
他踏过山川万里,游遍千山万水,最后来到一树盛开的棠梨树下。
他听见欢声笑语、耳鬓呢喃,也听见断弦之音、哭泣呐喊,只有棠梨树静默无声。
所有画面与声音杂乱交织,企图走马灯般告知他一切皆真,而一切的尽头和开始都是棠梨纷飞。
再睁眼,一眼万年。
他看见那刺眼的雪白,双唇轻启。
“我……是何人。”
“殿下!”
他听见声音,茫然望向那人。
“殿下,你还好吗,头会不会疼,身上哪儿疼你告诉我,若是头疼得厉害,灵君会……”
对方语气激动,语无伦次,莫晚庭眼眸一颤,轻声问。
“林霜,你早就知晓,对吗?”
“……”
见林霜目色凝固,莫晚庭仰头望向头顶的梨花,颤了颤唇。
“原来,只有我不知晓。”
他闭合双眼,深深呼吸。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霜移眸看了看侧方,随后默默离开。
莫晚庭躺在梨花树下静卧了许久,在如雪落花将要将他全然掩埋之前,他徐徐睁开眼睛,从袖中取出玉册。
凝视玉册上的字迹,他依稀还能忆起当初自己挥剑刻下这几行字时的心情。
千树一丛白棠梨,魂归破命过而立。
他细细看着“过而立”,指尖却不断摩挲着“白棠梨”。
无奈苦笑了一番,他终于鼓起勇气起身看向不远处垂头沉默的白衣人。
此时卞昀之也已离开,只有姜少棠独自站在断崖边,一袭白衣被崖边薄雾包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身孤寂落寞。
莫晚庭见他此番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不由朝他走去。
“别过来。”
姜少棠沉然一声,莫晚庭闻声停步,看了一眼断崖,从容道:“灵君不必担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闻声,姜少棠惊然一震,缓缓抬起眸。
“你,想起来了。”
莫晚庭微微点头,凝声又道:“从前之事,我都想起来了,只是,我有一些问题至今不解,不知灵君能否为我解答。”
姜少棠沉默片刻:“问。”
莫晚庭:“那日灵君为何不辞而别。”
姜少棠:“为你寻魂。”
莫晚庭目色一顿,但很快再问。
“灵君可知你我第一次相遇是在何时。”
“……在我还是孩童之时。”
莫晚庭闭上眼眸,声音已有些颤抖。
“最后一个问题。控魂术,当真会折损灵君的寿命吗?”
话音落,周遭寂静无声。
姜少棠再次将头沉下,久久无回应。
见他如此神情,莫晚庭了然于心,不再多问。
“多谢灵君这些年的照顾,灵君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若是灵君……”
“你无需报。”
莫晚庭哽咽在喉,不知顿了多久,凉风吹雪,梨花落满肩头之际,他从容辞别。
“既然如此,那我愿灵君长生万福。”
“今后你我,不必再见。”
说罢,莫晚庭转身离去,一抹泪悄然从他眼角滑落,无声无息,迎风而逝,除了他自己,谁人也不知晓。
姜少棠垂眸站在风雾之中,一缕青丝扬起,默默化为苍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