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阑,山脚下屋房中的热闹已平静。
林霜独自一人躺在簟席上,安然如石。
他夜里睡不踏实,总喜翻身,为防止自己碰乱足踝上的银针,近日入睡前,他都会给自己额间行一记助眠针,期间只要无人大声叫喊或触碰,他便可以安睡整夜不动作。
他合着眼,呼吸匀称而细微,忽然间,屋门悄然打开。
睡梦中,林霜感觉到身上忽地压下一物,迷糊着睁开眼睛,怎料才睁眼,便见屋梁上闪着两个幽绿的光点,直勾勾盯着他看。
林霜不知此为何物,但他不是第一次遇见此物。居于连境山山舍时,殿下深夜出门,他一人留在屋中,也遇到过那东西。
那时,那东西站在窗沿上,用极其诡异的声音同他说了几句话。
“暮川林氏独子,不好好留在山中承医道,竟出山给人做侍从。”
“如今同伴弃你而去,留你一人守空屋,他日你们遇险,你定然也是首个被抛弃的人。”
林霜闻声惊然,但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东西猝然飞离。此后,他坐在身思索了许久,因没考虑清楚如何说此事,便没与任何人提起。
此刻再见此物,他立即醒神,迅速取了身上的针欲出门喊人,谁知他刚起身,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猝然按倒在地。
那人行动如野兽一般迅猛,压倒林霜后,疾速出掌捂紧林霜不让其出声。
林霜奋力反抗,奈何对方力气大,一手紧紧扣住他半张脸,一手钳住他的两只手,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发声。
夜色昏暗,而那人又在黑夜沉压着头,林霜看不清其模样,心想不论如何得想办法逃走,于是便抬起脚踢去。
可那一脚还未抬起,便被那人轻松用脚压下,他本就伤了的足踝经此一压,伤痛刺骨袭来,疼得他眼角渗出泪水。
就在此时,那人蓦地掰开林霜的双唇,往他嘴里塞去一物。
那物似一粒圆石,是苦涩味,但却有一股异样的奇香,林霜嗅到那气味,惊目的同时,即刻用舌尖将那物推出口。
那人见他反抗,直接伸手插进他口中将那物往里推,并伏在他耳边沉声厉言。
“吞下去。”
林霜不肯妥协,哽着喉咙不吞咽,一时间,涎液与眼泪一齐流淌。
然而对方亦不罢休,双指一用力,强行将那物推进他喉间。
林霜呜了几声,最终不得不咽下了那物。
那人见他好几个吞咽之后,才抽出手起身。
起身的瞬间,那人亦抬起眸,林霜看见一双如鹰一般锐利深邃的眼眸,而下一刻,却恍然失去意识。
那人见状勾起唇角,但看到沾满涎液的手又迅速拉下脸,顿了半刻,最后往昏迷之人身上擦了擦,转身与梦鸮一同离开。
东方未晞,周遭依旧宁静,那人走回屋中,停在肩上的梦鸮忽地发出声音。
“服下梦魇石后,需静候多日等药石生效,在此期间,你需仔细盯着人,切莫大意。”
“明白。”
“莫晚庭如今已收回三个残魂,你去助他寻找余下几个魂。”
听闻此话,言洛川顿了顿,疑声发问:“为何?”
他不能理解,此人明明想取那人的命,但却只布局不出手,甚至屡次故意暴露行踪,以他猎手的思维,此举无疑会惊动猎物,使猎物更加警惕难捕。
梦鸮飞到前方,停了身,头动身不动,将头部诡异地扭转到身后,低沉再发声。
“恨一个人,不是简单地让他病痛让他死亡,而是要让他不停拥有,再不停失去,让他在失望中渐渐绝望,才能让他万劫不复。”
言洛川眉头颤动,不禁叹一声:“真恶毒。”
梦鸮眯起眼睛,似笑一般回应:“这也是我后来才悟出来的道理,能悟出来,还多亏了一人。”
说到此处,梦鸮声音又沉下:“如此想来,也是时候让他尝尝爱恨别离的滋味了,此事,你可推波助澜。”
言洛川没太明白,直言:“我需做何事。”
“让他动情。”
“……”言洛川一怔,问,“我让他动情?”
“……”对方也一怔,答,“你若是能做到,也可试试,不过,他如今的灵魂是那人施术塑成的,只要那人在塑魂的过程中对其稍许下些暗示,他大抵也不能对他人动情。”
“明白了。”言洛川回。
“还有一事,那蓝衣星眸之人是你同族人,此人与人触碰便可读心,你注意提防。”
说罢,梦鸮展翅飞出窗外。
言洛川站在原地暗暗思索,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册掌心大小的青玉质玉册,而后再度勾起唇。
*
静夜阑珊,待霄花花丛中,两人两两相望,沉默不语。
“……你喜欢我吗?”
姜少棠第一回听到这个问题时,选择了沉默,而如今,他也依旧不能开口回应。
喜欢?承认了又如何,在他还是莫泽寒之时,他不知对他说了多少坦诚话,然而后来,莫泽寒恢复从前记忆,仍是毅然决然选择了跳崖。
那时候,姜少棠便知晓自己的控魂术并不能完美重塑出原主的灵魂,哪怕他已携魂转生,一旦受到强烈刺激,还是有可能出现离魂失控的情况。
姜少棠曾经伤过他的心,那段记忆,像一根刺深深埋在他心里,而他们愈是亲密心动,那根刺便愈发刺人心痛。
彻底痛了一回,姜少棠不敢再去触碰他的心,至少在他寻回自己的灵魂之前,都不能再碰。